秋天的天氣說變就變，明明還是晴空萬裏，此時卻無端地落起雨來。
    百裏奚看著車窗前不停晃動的雨刷，思緒卻自動回到剛才的案子上。在看到屍體時，他就認為這是一起謀殺，訊問結果也初步映證了他的設想，那麼凶手是誰，動機又是什麼呢？從裏麵鎖住的房間又是為了什麼？完美密室謀殺，他相信是推理小說中的橋段，而這是現實發生的案件，平淡卻依舊殘忍。
    百裏奚看了眼手表，晚上10：40，猶豫了一下，他最終決定在下一個道口處左轉，向著那棟灰色充滿腐敗氣味的建築駛去。
    當百裏奚的銀色雪佛蘭從鐵絲網護欄的開口駛入時，大樓裏陳舊的時英鍾剛好敲了第十一下，他將車子停在了習慣性的位置——大樓的後麵左側。停車時他看到了那輛熟悉的紅色科魯茲——法醫百素問的車。
    她果然還在。這樣想著的百裏奚走下車，所幸雨已經停了，一掃白天的悶熱，夾雜著水汽的風帶著涼意，這讓他不禁拉了拉衣領。刷卡聽到通過的聲音後，拉開厚重的鐵門，他走進大樓，這裏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屍體送進來，一股死亡腐敗的惡臭撲麵而來，百裏奚的眉頭微皺，這股味道就是用再多的除臭劑也不好用。走過停屍間那股惡臭才有所減輕，穿過寂靜的走廊，百裏奚拐進更衣間，套上消毒外套，然後徑直走進一間辦公室，果然他看到百素問坐在電腦前。
    “要來杯咖啡嗎？”百素問並沒有回頭，手指在鍵盤上靈巧地翻飛著。
    “我隻喝速溶咖啡。”百裏奚倚在門框上。
    “你也配不上現磨咖啡。”百素問起身從咖啡壺裏倒了一杯熱咖啡遞到百裏奚的麵前。
    “謝謝。”百裏奚接過咖啡，雖說是速溶咖啡，卻有著不輸於現磨咖啡的濃鬱香氣，沒有添加牛奶與糖的清咖帶著固有的微苦在舌尖融化，頓時感到一陣暖意。
    “邊喝邊說，反正你又不是第一次在這裏喝咖啡。”說著百素問又坐下去，繼續敲擊鍵盤。
    “當然，幸好你不是麥醫生。”百裏奚挑挑眉笑得一臉狹促。
    百素問撇撇嘴，“我可沒有他那麼厲害，居然可以在解剖室裏守著屍體吃下一份炒麵。”
    “百醫生太謙虛了。您這大半夜的，隔壁房間裏還躺著屍體呢，還能在這兒氣定神閑地邊喝咖啡邊寫報告，可不是一般女人能做出來的。”百裏奚眨著眼，嘴角掛著笑。
    “難不成無所不能的百裏探長害怕了？”百素問斜睨著他。
    “怎麼會呢！我這不是擔心您和屍體相處久了，不會和活人說話，下次相親再失敗了。”百裏奚笑盈盈得，“我這可是為你好。嘿嘿嘿～”
    那笑聲落在百素問的耳朵裏就賤兮兮的分外討打。這麼想著，她也這麼做了，一向冷靜自持的法醫抬手狠狠給了百裏奚一拳，“就你話多！一天天的！真應該讓小九看看他崇拜的探長這副賤兮兮的樣子！”
    百裏奚看著百素問梗著纖細的脖子，衝他咬牙切齒的樣子，不同於往日的成熟穩重，到像是一隻揮著爪子的小貓，雖然這貓有點凶，打起人來有點疼。但心情卻莫名地愉悅了起來，不由得更想逗逗她，“醫生你這可是殺人滅口。不過，你放心，以小九的智商，在他心裏我永遠都是他風神絕世的老大。”說著不由得笑彎了雙眼。
    百素問冷哼了一聲，瞥了他一眼，接著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是呀，您可是咱們局裏的萬人迷。比如，之前的那個知性高中老師，海歸白富美，律政俏佳人，外企靚高管……”邊說邊曲起纖細的手指。
    “沒有，我現在最感興趣的女人是楚昭。”百裏奚放下咖啡杯，拉起百素問，“我們去解剖室。”
    “別呀，百裏探長，你和我說說為什麼這些女人都沒成呢？不會是你……”百素問任由他拉著走向解剖室，嘴上卻繼續揶揄著。
    “是，我這是職場得意，情場失意，行了吧？”百裏奚頗有些無奈地打斷了百素問的話，“所以百醫生，您就算可憐可憐我，咱們談談工作行嗎？”百裏奚衝著解剖台上隆起的白布那下麵蓋著的正是楚昭，抬了抬下巴。
    “當然，難不成我要和你談感情？”百素問走過去，伸手掀開解剖台上的白布，露出楚昭慘白的臉。
    “這個嘛，我需要做一下心理建設，不過倒也不是不可以。”百裏奚的臉上溫柔的笑意一掠而過，他走近解剖台，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地觀看楚昭的屍體。
    “油嘴滑舌，見誰都撩，活該你單身。”百素問輕笑著白了他一眼，心裏有絲愉快，卻不僅僅是因為鬥嘴占了上風。她推了下眼鏡，不是在現場時的那副大黑框眼鏡，是一副非常適合她臉型的無框眼鏡，轉頭看著楚昭的臉，“根據胃裏食物的消化程度，死亡時間確定為下午1：30～1：50之間。”
    百裏奚輕輕吹了一聲口哨，這是一個不好也不壞的消息，“加上至少要過一個小時才會死去，這樣的話，所有的不在場證明都不成立。”
    百素問聳聳肩，“那是你們的事。不過，她的傷口很有意思。”說著百素問指著楚昭腹部下的傷口，“明顯的刀傷，但是你看，傷口進入的切麵是斜上，而不是垂直。”
    “也就是說，傷口很大可能不是死者自己造成的。”百裏奚喃喃道。
    “也可能是這樣。”說著百素問拿起馬克筆做刀子，弓起身子，向著自己的右上腹刺去，“可能會造成這樣的傷痕。”
    “可是會有人選擇這麼別扭的姿勢自殺嗎？”百裏奚像是自言自語。
    “呐，你看這裏。”
    百裏奚順著百素問手中的馬克筆望去，筆尖指向的是楚昭的右手腕，失去生命的跡象使她的手白得幾乎可以反出光來，也使得腕骨上方的三道傷痕越發地觸目驚心。
    “是瘀傷？”
    “嗯，生前曾有人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像這樣。”說著從兜裏拿出乳膠手套熟練地戴上，走到屍體的側麵，伸手抓住楚昭的手腕，手指的位置剛好與紅色的瘀痕吻合，隻是她的手指相對於傷痕還顯得太過纖細。
    “嗯，從力度和傷痕來看，應該是個男人。”百裏奚托著下巴說道。
    “鑒證科的同事已經從屍體上取走指紋，不過你可別指望我們那數據少得可憐的數據庫。這指紋隻能在你們抓到疑犯時幫你確認，而不能幫你找到疑犯。”百素問嘴角泛著笑意，嘲弄中夾著絲無奈。
    “指紋隻要具有證明有罪的作用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會解決。如果隻靠那些東西就能破案，那還要我們這些探員幹什麼？”百裏奚若有所思地盯著楚昭手腕上的傷。
    “百裏探長，現在是科技時代，可不是隻靠放大鏡與推理就可以破案的。”百素問白了他一眼。
    “可是離了放大鏡與推理卻破不了案。”百裏奚淡淡地應一了句，便不再說話。他倚在另一側的解剖台，左手抱著右臂，右手托著下巴，陷入了思考。
    百素問脫下乳膠手套，看著沉思中的百裏奚，她知道他正在進行著他的推理，扔掉手套後，她笑盈盈地問道：“需要幫忙嗎？”
    百裏奚沒有回答，看了她一眼，示意她過來，然後低聲地更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樣的話，當時還有一個人在楚昭身邊，而且是一個男人。兩個人在談些什麼，可是後來越來越激動，楚昭想走，於是這個男人就伸手拉住了她。”說著，百裏奚伸手拉住了百素問的手腕，位置與楚昭屍體上的一樣，“楚昭拚命地想要掙脫……”
    百素問沒有說話卻配合著他的話做出掙脫的姿勢，百裏奚加大手中的力量，接著說道：“男人拚命地拉住她，嘴裏說著挽留的話，可是楚昭並沒有聽下去的意思，甚至說了刺激男人的話。這時男人想讓她安靜下來，聽他說話。焦急的男人，剛好看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然後拿起來，”說著百裏奚拿起桌子上的馬克筆，“刺了下去！”
    百素問配合地捂住被馬克筆刺中的腹部，慢慢地癱坐下去。
    百裏奚看著坐在地上的百素問，眼中掠過一絲亮光，“這樣看來，應該是突發性的殺人事件，而非蓄意謀殺，這樣現場會留下很多線索，要找到這個男人就會很容易。”
    “百裏探長，我隻是把屍體告訴我的話轉告給你，至於從這些話中能得出什麼結果，那是你的責任。”百素問轉著馬克筆斜睨著他說。
    “你會讓屍體說話，而我，會讓逝者安息。明天早上請把驗屍報告交給我。”百裏奚右手拉住百素問的手，用力一拉，左手自然地扶上她的肩。順勢起身的百素問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被他圈在懷裏，動作自然熟稔卻又理所當然，並未覺得這樣的姿勢較於同事來說實在是過於親密。
    “其實我剛剛已經寫完了，不過我還要再核對一下。”
    “行，我相信你。”百裏奚鬆開手，順勢順了順她的背，像是安撫一隻剛剛表現良好的貓，“你是要等一會兒，還是現在和我一起走？”
    “你先走吧，我核對完驗屍報告就開車回去。”百素問衝他擺了擺手。
    “行，你早點回去，注意安全。”百裏奚轉身走向門口，手在握住門把手的一瞬，他好像想起了什麼，轉身問道，“醫生，她的身體內除了食物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嗎？”
    百素問倚在桌邊看著他，輕笑著，“她的陰/道裏很幹淨，沒有精/液。”
    “那經/血呢？”
    “也沒有。”百素問答道。
    “真的？”
    “當然，我還沒到連經血都分辨不出的年紀。百裏探長，你這是在質疑我的能力。”
    “沒有，完全沒有。還有……”
    “雖然她不是處/女，但是也沒有懷孕。死前沒有過性/行為和被侵/犯的痕跡。”
    “這樣啊……”好像有一道亮光從百裏奚的眼中閃過，接著他向百素問露出燦爛的笑容，“謝謝你，醫生。說實話，我從來沒有質疑過你對於屍體的真情厚愛。不過，名叫「素問」不懸壺濟世卻熱愛屍體，我真同情百老醫生。”
    “名叫百裏奚不搞政治還跑來當探長的人，有什麼資格說我。”百素問對他翻了個白眼。
    百裏奚微笑著，輕輕地關上門。百素問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法醫，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隻是她對於屍體的熱愛讓他稍稍覺得有那麼點不爽。
    百裏奚雙手插在褲兜裏，步子變得輕快了許多，血液正在血管裏興奮地澎湃著，他喜歡這樣尋著蛛絲馬跡一點點剝離真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