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一場秋雨，天氣並沒有變得涼爽反而像蒸籠一般變得上蒸下煮。百裏奚一邊在心裏給北極熊默默得道歉，一邊把辦公室裏的空調溫度調到18℃，這才稍微覺得有些清爽，腦子也感覺可以正常工作。當小九敲門進來的時候，他剛剛端著咖啡坐到辦公桌前準備開始看百素問送來的驗屍報告。
    “老大，死者家屬來了，在A室。”小九一副「你什麼時候過去救眼鏡兄」的表情。
    “噢，”百裏奚喝了一大口咖啡，然後站起身來，“我和你去。”
    A室的門被打開，程逸看到百裏奚後便起身走了過去，“老大，楚昭的父母，情緒有點激動。”
    “嗯，我知道了。你去忙別的吧。”百裏奚拍了拍他的肩，走到桌子前坐下，小九亦在他的身旁坐下。
    “楚先生，楚太太？”百裏奚望著坐在對麵的夫婦問道。
    “嗯。”男的點點頭應道。
    “你好，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探長百裏奚。”說著他將胸前的證件摘下來順著桌麵推到夫婦二人的麵前，“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還要打擾您，但這也是為了您的女兒，請理解。”
    “嗯，我們理解。”楚先生看了一眼百裏奚遞過來的證件，一邊將它遞回去一邊說，聲音有些低沉，他的太太則在旁邊一直低聲啜泣著。
    看上去，這種時候還是男人相對比較冷靜啊，百裏奚這樣想著，將證件重新別到襯衫的前胸，抬頭打量起這對夫妻。從坐高上來看，男的身高並不高，頭發修剪得體且一絲不苟，圓圓的臉型，讓人覺得是一個性格不錯的可愛的小老頭。百裏奚知道，說一個52歲的老人家可愛，確實有些不妥，可是看到他的臉，百裏奚除了“可愛”實在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小老頭的可愛與梗著脖子生氣時的百醫生的可愛是截然不同的，他的可愛是大眾認知上普遍認同的可愛，就好比大家都覺得熊貓是可愛的。而百醫生的可愛卻是獨一無二的，屬於百素問獨有的那種可愛。百裏奚對於自己此時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有些好笑，他收回自己發散的思維，讓自己集中精神。
    眼前這個可愛的小老頭的視力可能有些不太好，因為他看人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眯著眼，但體格看上去很好，脊背很直，像他這種年齡能有這樣的身體真的很不錯。
    而他的太太則是一位嬌小的女性，皮膚白淨，有一張小巧的瓜子臉，五官很有立體感，年輕的時候一定是一位大美人。很明顯楚昭從可愛父親那裏繼承的基因要多於美貌的母親，不過她倒是從母親那裏繼承了永駐青春的魔法——她的母親看上去隻有42、3歲，但實際上，她已經50歲了。
    “那個，楚先生，”小九看著嚶嚶啜泣不止的楚老太太，最後還是決定將問題拋向了略顯鎮定的楚老先生，“您知道您的女兒與什麼人有過節嗎？或許得罪了什麼人？”
    “沒有，小昭從小到大的人緣都很好。”老人沉思了一下說道，接著他抬起頭看向百裏奚，“小昭……是被人殺死的嗎？”
    “啊，是……”
    “我們正在調查，不過初步認為是，”百裏奚打斷小九的話，抬頭回應老人的眼神，嘴唇輕啟，“自殺。”
    “不可能！”一直在哭泣的母親突然開口道，帶著濃重的哭腔，“小昭絕對不會自殺的，她不是個脆弱的孩子，不會的，小昭絕對不會自殺的，不會的……”接著雙手覆住臉，再次哭了起來。
    楚老先生攬住妻子的肩，輕輕地拍了拍，將她摟到懷裏的那一瞬老人的眼圈變得通紅，“小昭不會自殺，她是個堅強的孩子。”楚老先生在努力地控製著情緒，聲音比先前要低沉許多。
    “再怎麼堅強的人有時候可能也會有過不去的坎。”百裏奚緩緩地說道。
    楚老先生看著他想要反駁什麼但最終隻是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有說，他承認百裏奚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您知道不知道您女兒最近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或是挫折？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小九機靈地順著百裏奚的話頭問下去。
    楚老先生略微低了下頭，想了一會，然後抬起頭，表情有些茫然地搖搖頭，“小昭是個自理能力很強的孩子，她很少給我們打電話，即使打電話也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說到這，楚老先生停了下來，臉上露出自責的表情，“我們也怕招女兒煩所以也很少給她打電話，因此對她的事了解很少。我們、我們不是稱職的父母……”說著他低下了頭，伸手抓住了頭發，微微顫抖的雙肩泄露了他此時的表情。
    “楚先生不必自責，其實有時候這種疏離是孩子自己造成的。因為他們總覺得離開家之後不用事事向父母彙報，完全由自己來解決才能證明自己的成熟、長大。”百裏奚開口說道，“我也是這樣的。”
    楚老先生抬起頭衝他感激地扯扯嘴角，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不過，每次聽小昭講，她的事業發展得不錯，在公司裏擔任個很重要的職務，好像是僅次於總經理的，叫……”
    “總經理助理。”小九接著說道。
    “對，總經理助理。她現在的老板也對她很好，她還說新換的這家公司，工作量和壓力都減輕很多，薪水也不錯，她很喜歡，想一直在這兒做到老。”楚老先生的話慢慢變得有條理。
    “也就是說您女兒的工作很順利，而且很喜歡這份工作？”小九確認道。
    “嗯。她不止一次這麼說。”
    “那她來這家公司多長時間了？”
    “到今年六月份正好三年，小昭是前年五月初辭的職。”這個問題是由楚老太太回答的，似乎對於時間還是女人比較敏感。
    小九和百裏奚交換了下眼神，三年剛好是一個成熟期，已經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來產生所謂的恩怨。小九記下要點，抬起頭接著發問：“您的女兒有男朋友嗎？”
    這一次夫妻兩個人相互望了一眼似乎在彼此確認，最後一致搖著頭，楚老先生說：“沒有，從來沒聽她說過交男朋友。”
    “小昭一直說不想結婚，也不想交男朋友，還說一個人過一輩子多好。”楚太太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開始抹起眼淚。
    “她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嗎？”小九抓住話題，他認為通常32歲的女人不想結婚要麼就是事業型的工作狂要麼就是感情上受過什麼創傷，對於楚昭他更傾向於後者，因為他實在無法把那張隻能用可愛來形容的娃娃臉與女強人聯係到一起。
    “不，好像是從三年前開始的吧……”楚老先生看了一眼身邊的妻子欲言又止。
    “三年前？為什麼？”百裏奚的眉頭跳了跳，又是三年前，三年前辭職，三年前開始不相信愛情，三年前楚昭的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
    “唔，大概是吧，我、我有點記不太清了。”楚老先生垂下眼簾，“可能小昭想把重心多放在事業上吧。”
    “胡說！你到現在還替那個沒良心的小子說好話！”楚太太突然用尖細的聲音反駁道，“小昭變成這個樣子都是林海濤害的！”
    “楚太太，您是說楚昭的死與林海濤有關？”小九興奮雙手按著桌子，身子前傾問道。
    “老伴別亂說！”楚老先生低聲阻止，然後帶有歉意地望向小九。
    “我沒亂說！如果不是他，小昭會換工作嗎，如果不換工作，小昭也不會，不會……”說著楚太太再次掩麵哭了起來。
    “林海濤是誰？”百裏奚意識到這是一個重要人物，或許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男人。
    “揚帆運輸公司的經理，是小昭的前任男朋友。三年前兩個人分手了，是林海濤家裏看不上小昭。”楚老先生緩緩地說道，“無論什麼時代還是要講究門當戶對的……”最後一句話變成無奈的歎息。
    “什麼看不上小昭，我們家還看不上他們家呢！鐵路局的副局長就了不起啊！”楚太太的情緒再次變得激動起來，看來楚昭與林海濤分手這件事讓她耿耿於懷。
    “好了，老伴！都過去了，提它幹什麼！”楚老先生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嗎？”百裏奚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說道。
    “啊，最後一個？”小九和楚老先生同時望向他，前者是覺得為什麼是隻有一個了，而後者則是表示為什麼還有一個。
    “嗬嗬，不好意思。”百裏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整齊而潔白的牙齒。
    “好吧。”楚老先生點點頭。
    “您知道楚昭有什麼要好的朋友或同事嗎？”
    “姚菲菲。”楚老先生不假思索地說道，“她與小昭從初中開始就是同學一直到大學，她是小昭最好的朋友，是瑞安國際旅行社的導遊。其他的，我們就不知道了。”
    “好的，這些已經幫了我們很大的忙，謝謝！”百裏奚站起身來，向楚老先生夫婦道謝，“等一下會有人帶你們去辦手續的，請節哀順變！”
    楚老先生點點頭，摟著仍在哭泣的妻子走向門口，程逸正等在那裏準備帶他們去辦手續。剛剛邁出一隻腳的楚老先生突然停了下來，折回身子望向百裏奚，“請一定要抓住殺死小昭的凶手！”
    百裏奚的臉上是淡淡的如四月春日陽光般的笑容，卻目光堅定，“我隻能說一定會找出這件事情的真相，因為這是我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小昭可能是……自殺的？”
    百裏奚笑而不語，漆黑的眸子深沉得如一汪深潭讓人看不透，“楚先生，請您相信我們的能力。我現在能說的隻能是這些。”
    直到楚老先生夫婦走出A室，百裏奚再次坐回椅子上，看著剛才的問詢記錄，在一個名字的旁邊用眼神標注了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