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凜，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要求我留下？讓我留下又為了幹什麼？繼續做你弟弟？在我說喜歡你之後？”
    顧陌並沒有給俞凜別後重逢的溫情時間。
    他是深海裏的鯊啊，鎖定獵物就會逐漸施壓，然後找準他的軟肋步步緊逼，直到獵物意誌力逐漸瓦解，直至將獵物拆吞入腹。
    他可從來不是什麼好人。
    俞凜明顯僵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的示弱竟給了小孩絕地反擊的機會。
    一天的疲憊已經讓他思索不出什麼合適的反應，經曆了這次的事情也讓他對人活一世有了新的感知。
    可要他怎麼開口？
    顧陌同樣不給他猶豫的時間，他推開他，徑直向門口走去。
    什麼理智，什麼思索，什麼猶豫不決，統統都在冰冷重新灌入胸口那一瞬煙消雲散。他慌亂而急切的緊抓住與他錯身的小孩的手，淩亂中把心的應答喊了出來“我答應你！”
    “答應我什麼？”顧陌側眸。
    “我們，”俞凜有些不敢直視顧陌的眼睛，他垂下眸，聲音低沉“我們在一起。”
    時間的跳動在這一瞬清晰可見，周遭的靜謐在時間的掌控之下緩緩流淌。
    顧陌忽然低頭笑了，俞凜不明所以的抬頭看他，卻在觸到他眼底深處凝聚的與笑截然相反的傷痛時，他怔愣了。
    顧陌一個手指一個手指的掰開鉗製住他手腕的手，抬眸自嘲的說“俞凜，你真看得起我。”
    他還是要走，這次連背影都透出了決絕。
    俞凜是真的慌了。
    “顧陌我們在一起！不是哄你，不是騙你，不是敷衍你！我是喜歡你所以想跟你在一起，是不想和你分開所以想跟你在一起，是真的離不開你所以想跟你在一起！”俞凜說著竟有些哽咽了，在老蔡葬禮上都忍住沒哭的西畔大哥，在真的很喜歡的人麵前表露心跡，哭了。
    “我真的喜歡你顧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男孩的那種喜歡。”他說出口了，可說完心為什麼還是痛呢？
    顧陌還小不明白，可他卻清楚的知道。
    因為就是這種喜歡，讓他不敢確認，不敢相信，不敢說出口啊。
    他今年20，高中畢業的落榜生，沒錢，沒技藝，沒文化，就是一條在小城裏撲騰的鹹魚。如果今年征兵不上，他這一輩子就一眼能看到底了。
    而顧陌呢，他是天才，是強者，是生來就不屬於江河，而應在海洋遨遊的鯊，他的未來無垠，前途無限。兩人就算在一起，時日久了兩人的差距也隻會不啻霄壤。
    他們可以暫時交彙，但永遠無法共享水天一色。
    所以說他逃避也好，說他懦弱也罷，他是為了兩人日後都能避免深陷之苦。
    可他還是說出口了，不管不顧的說了，繳械了，投降了。
    因為失去的恐懼太清晰了，從父親到老蔡，他們不聲不響的就這麼從他身邊消失了，沒有征兆，沒有預演，沒有告別，徒留下的隻有一地的回憶和遺恨。
    這種痛太刻骨銘心，他真的，再受不起了。
    如果人真的無法預測下一次告別是什麼時候，那就在一切都還好好的時候抓緊時間，隨心而活。
    人生苦短，如果可以，惟願不留遺憾。
    邁出的腳步生生頓住了，在頂燈白光下，少年臉上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如願的喜悅卻沒有一瞬間衝上頭頂，而是在鼻頭停留，釋放酸澀。
    他委屈。
    他確實不是好人，卻也不是心腸歹毒的惡人。
    他知道現在不是談論兩人關係的最好時機，老蔡剛走，俞凜的痛苦肉眼可見，他不應該乘人之危，“逼迫”俞凜。
    可誰又理解他的痛苦呢？無助、孤單、患得患失的恐懼也時時刻刻縈繞著他，不被愛一直是他心裏陰暗的根源。
    俞凜是他的光，穿透深海而來的，唯一的光。
    他想抓住，他要抓住。
    他轉身，幾乎是衝著過去撞到了俞凜懷裏。
    他把臉埋進俞凜的肩窩處，一反剛才的強勢，又變成了軟乎乎軟糯糯的小崽崽“俞凜，你不可以不要我了。”
    “要你要你。”俞凜微楞，但心早已被撞化。
    “俞凜，你不可以再對我發脾氣。”
    “我什麼時候……好好好。”
    “俞凜，你生氣不可以跟我冷戰不理我。”
    “嘶，”有些事兒不提都快忘了，俞凜有點不樂意了“顧陌同學，你確定要跟我提這個要求嗎？那有些事兒是不是得重新捋捋……”
    “吧唧！”清脆一口，俞凜好容易支棱起來，瞬間又癱軟在了這隻鯊魚幼崽翻開的軟肚皮上。
    “俞凜，我們去睡覺吧，你抱著我。”
    “……等等，有一個前提我忘提了。”
    顧陌忽然有些慌張“什麼，前提？”
    “我們現在是預備男男朋友，要想轉正得你成年後。”
    “……那得等好久，能不能……”
    “不能。”俞凜的語氣不容置疑，他的手刀劈著小鯊魚的軟肚皮，力道不是在開玩笑“你要有意見，那就各自安好吧。”
    顧陌憋著嘴不說話。
    俞凜眯著雙眼“有嗎？”
    顧陌小可憐“沒有。”
    “什麼？大點聲兒！”
    “沒有！”
    小鯊魚惡狠狠的留下一句，發著脾氣齜著牙自己上床睡了。
    ****
    黑子和他的同夥被抓了，因涉嫌尋釁滋事和故意傷害。
    而蔡邵軒涉嫌故意傷害，因已滿14周歲，且受害人家屬不出具諒解書而即將麵臨刑事處罰。
    事件的發生直到案件查清才水落石出，俞凜也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造化弄人四個字。
    黑子利用萱萱引誘蔡邵軒拍下視頻，以此作為要挾讓俞凜來到已經雇好打手的賓館，然後預備打廢俞凜不讓他參加第二天的複檢，以此毀了俞凜。
    但沒想到老蔡會先一步到達並與蔡邵軒發生爭吵，蔡邵軒一氣之下就雇這批打手先收拾老蔡。
    恐怕連蔡邵軒都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念之惡竟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自己的一時衝動竟釀下了如此慘劇，而自己本該光明無量的前途未來就因這一念之差灰飛煙滅。
    最後家破人亡，餘生不但要在鐵窗之中陷入無邊悔恨，自己的親生母親可能也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自食因果。
    這樣的結局無不讓人唏噓，但俞凜知道事情還沒完。
    抓的是黑子，那漏網之魚呢？
    總得揪出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