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不好，一早睜開眼窗外灰蒙蒙的，雲層厚重。
    俞凜有些鬱悶的重新闔上眼，想著把心裏的煩悶壓一壓再起床。
    小孩幾乎整個人團成一團縮在他懷裏睡了一夜，感受著手底下、身側、胸口都傳來的密集暖意，俞凜緊抿的嘴角都被暖化了，不自覺上揚。
    笑意還沒來得及落下，一個更加濕潤柔軟的輪廓弧度截住了他的，印下彼此交融過的痕跡。
    俞凜迭的睜開眼，和幾乎鼻尖相抵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許是俞凜被嚇到的表情有些好笑，原本還有點起床氣的顧陌忽然蕩開了旭陽般的微笑。
    他俯下身，又在俞凜的眼皮上落下纏綣一吻，然後有些調皮的道“早安，男朋友。”
    男朋友。
    俞凜被這聲太過親昵又太過自然的“男朋友”整破防了，一時間心情像是劈開濃霧的朝霞，絢爛又不自覺映上紅暈。
    但他還是伸手抵開了小孩的靠近，低聲斥責“什麼男朋友？昨晚才強調過的，那是預備。離我遠點，少兒不宜的畫麵不能有，起開。”
    熱烘烘但還沒來得燃起來的火苗就這麼被俞凜一盆水當頭潑下熄滅了，顧陌失落的垂下了眼眸。
    小孩委屈的樣子實在可憐，但嘟嘟的奶膘也是在可愛。俞凜伸手想觸他的麵頰，手抬到一半又中途放棄，最後隻仰著臉拿額頭抵了一下他的額頭，還是輕聲回應了一句“早安。”
    兩人沒有在床上膩歪太久，因為今天老蔡出殯。
    洗漱完，俞凜站在衣櫃前翻找半天才找到一件相對正式的黑色POLO衫，正欲套上，剛好上樓的顧陌伸手攔住。
    顧陌拉出了他的行李箱，把壓箱底的一件黑色襯衫遞了過來“這是他過世的時候買的。”
    他，是顧陌的生父。
    俞凜沒有問他穿過沒有，隻接過套上，然後隨口問“那你呢？”
    話音剛落，顧陌又翻出一件。他揚手把衛衣脫掉，邊把衣服套上邊不在意的道“她每年都給我買黑色襯衫、西裝，他葬禮那天，她帶我去了，隻是被趕了出來，然後當天她就帶著我來了鴻城。”
    俞凜靜靜聽著，也不言語，末了側身來到他麵前，伸手幫他把扣錯的紐扣重新扣好，然後整了整領子，捏了捏他垂在身側的手道“走吧。”
    從公墓回程的路上，黑雲緊壓在人頭頂，不一會兒就下起了小雨。
    俞凜坐在靠窗一側，看著車窗外的陰雨綿綿。絡繹不絕的如絲雨幕就像心頭怎麼也揮不去的悲傷，落土不化淹澤了滿地遺拾不及的遺憾與回憶。
    垂落一側的手背上覆上有些溫涼的掌心，俞凜回頭，視線霎時就落入了滿含安慰與關切的小孩雙眸。俞凜把手掌翻過來，在兩人緊靠著的腿部縫隙裏，將他的安心牢牢緊扣住。
    送完老蔡最後一程，幾人都不想馬上回家，便聚在了路邊的一家幹鍋店。
    累了一天，所有人都饑腸轆轆，身心俱疲。
    進門之前，徐暮寒把俞凜攔在了門外。
    俞凜眼神示意顧陌先走，顧陌卻緊挨著他跟著停在了徐暮寒麵前。
    因為上次的事兒，徐暮寒一直沒敢在俞凜麵前露麵。今天時機剛好，他想道歉。
    他不能丟了鄭博又丟了俞凜。
    “哥，我……”
    正打算開口，發現顧陌也等著聽他說什麼，他反而怎麼也開不了口了。索性俞凜什麼都懂，也無意跟他計較，隻拍拍他的肩，輕歎一聲道“沒必要，走吧。”
    三人一同走進飯店，顧陌卻在進包間前落後幾步。俞凜注意到，跟著放慢腳步，直到徐暮寒進去了，才低聲問“怎麼了？”
    顧陌抬眸直視他的雙眼，直白利落“你們之間發生什麼事兒了嗎？”
    俞凜愣住。
    片刻後，他才覺知到這是顧陌作為他的男朋友在查崗。
    他心頭湧上些暖意，也知道這時候不能隱瞞，顧陌有權知道他和鄭博的事兒，於是道“回家跟你說。”
    推門進去，剛好聽到阿本問徐暮寒“今天沒見徐主任？”
    “今早出門前厥過去了，我奶奶在家給他拔罐呢。”徐暮寒喝了兩口飯前茶，接著道“兩人讀書時好得跟穿一條褲子似的。”
    這話到此結束，飯上沒有人再提過一句。
    服務員陸續把菜送上來，阿本見麥子每一次上菜都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包護在懷裏，忍不住道“你這包鑲金的，寶貝成這樣。剛才下雨，你渾身濕了你包都沒濕。”
    麥子又輕輕把她易碎似的包單獨放在一個座位上，斜眼橫他“你懂個屁，名牌兒，貴著呢，土鱉。”
    “喲，”阿本沒接話，徐暮寒又開始話密了“你男朋友送的？不錯嘛，我聽說你這個男朋友是跟晚堂一起倒騰琥珀的，而且好像比晚堂做的大得多，商鋪都連鎖了。可以啊，以後你可就是叱吒商場的富太了呀！”
    麥子接了這吹捧，頭發一撩挑了一邊秀眉道“我又不是看中他的錢。”
    “是是是，知道你灰姑娘遇上王子了，來來來，幹一個！”
    眾人倒了滿杯，一齊舉杯時，又齊齊將視線轉向了按兵不動的俞凜。
    麥子有些不樂意了“老俞，你的複檢不是過了嗎？這都多久沒有好好喝了？怎麼？你別告訴我你戒了，抽你啊！”
    俞凜下意識將目光轉向顧陌，似是在征求同意。
    顧陌也不看他，隻捏著筷子將一隻蝦放到俞凜碗裏，悠悠開口“他開車。”
    眾人“……”
    俞凜也不惱，將蝦乖乖剝好再放到顧陌碗裏。
    顧陌有些怔愣，隨後又將蝦夾回俞凜碗裏低聲道“我給你夾的，你吃。”
    小半響，顧陌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夾了幾隻蝦到自己碗裏，然後笨手笨腳的剝好，一隻一隻放到俞凜碗裏。
    俞凜有些懵，問他“幹嘛？”
    顧陌頭也不抬，繼續剝蝦“照顧你。”
    席間，俞凜去衛生間。
    阿本後腳跟著進衛生間。
    洗手池邊，兩人並排洗手。俞凜關了水龍頭後，阿本突然開口“不關你的事。”
    俞凜擦手的動作一頓。
    阿本從他手裏抽走擦手紙，擦完後揉作一團一個弧線扔進垃圾桶“老蔡的事兒，你沒有錯。”
    “我知道你最近在找振熊。那孫子怕黑子供出他，估計已經逃出鴻城了。俞凜，我知道這事兒在你這完不了，但這事兒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必要把所有的歸因都歸到自己身上。你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去做，這事兒你沒必要管，你也管不了。”
    俞凜的雙手有些無力的垂下，阿本拍了拍他的肩。他知道他現在很沮喪，他過不去他心裏那關“兄弟，天道好輪回，會有人收拾他的。”
    阿本先走了，俞凜雙手撐在洗手台上，隔鏡看著另一個自己。片刻後，帶著壓抑與悲恨的聲音響起“俞凜，你真沒用啊。”
    掬了兩捧水潑在臉上，再抬眼卻看到了站在身後的顧陌，俞凜有些發愣。
    顧陌上前一步，自後環住了俞凜勁瘦的腰部，然後將下巴抵在了他的肩窩，微眯著眼睛，像極了一個饜足的小貓。
    俞凜偏頭，聲音不自覺的溫和下來“來上廁所？”
    顧陌輕輕搖頭，還是懶懶的賴在他身上“來找你。”
    “這麼黏人？”
    “嗯，看不見一秒就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