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盤腿坐在地板上，圍著一塊巧克力蛋糕。
    顧陌身上穿的是睡衣，俞凜把內裏熱乎的外套脫下來搭在他身上。
    沒開燈，因為隻借著窗外溜進來的路燈光亮和蛋糕上插著蠟燭的昏黃燈光看清彼此，所以兩人離的很近。
    “許願吧。”
    小孩閉上了雙眼，眼睫扇子似的垂在了下眼瞼，在蠟燭光照下還投射延伸得更長。他的鼻子高挺，一半曝在光裏，一半藏在陰影裏。他是真的很白啊，臉蛋像光融進雪裏，又像浸在光裏的瓷娃娃。
    烏黑的發絲隱在昏暗中看不清，但額前的劉海卻乖巧服帖的垂在眼瞼上方。
    頭發長了，俞凜情不自禁的伸手撫在小孩額前的發絲上，輕撩起來，額角已經不甚明顯的疤痕還是刺痛了俞凜。
    “還疼不疼？”
    顧陌還閉著眼沒有答話，俞凜傾身溫熱的唇已經落在了上頭。
    很久，很久。
    當俞凜的吻慢慢下移到他眼皮的時候，顧陌睜開了眼睛。
    兩人近距離對視，顧陌臉上沒什麼表情，但俞凜從他眼裏看到了洇上來的水光。
    “許了什麼願？”
    俞凜的手抬起，他想摸摸小孩，卻又頓在了半空。
    正欲收回，顧陌伸手握住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臉頰上。
    圓圓的，滑滑的，有些涼。
    “我許了兩個願望，一個不能告訴你，一個是給你許。”
    俞凜的手還撫在顧陌臉上，顧陌的手還貼在俞凜手背，一冷一熱，卻在流逝的分秒中互相溫暖。
    “給我許？那我的願望是：希望我的顧陌一生都平安喜樂。”
    顧陌的生日當然不能隻一塊蛋糕就結束，一大早，奶奶就煮了一碗長壽麵，中午奶奶親自下廚，做了一桌豐盛的午餐。
    “陌陌啊，你的生日你打算怎麼過？晚上要不要請同學來家裏慶祝給你過生日？我叫大凜給你訂了好大一個蛋糕呢，家裏的零食隨便吃！”
    午餐全是顧陌愛吃的菜，又被奶奶說瘦不斷夾菜，他現在真的有點撐，所以一提蛋糕就覺得有些膩。
    而且蛋糕，他已經吃過了。
    “不用了奶奶，我不想和同學一起過生日，我想讓俞凜帶我去爬山。”
    “爬山？不跟同學一起過了？”
    “嗯。”
    “好好好，你的生日你說了算，你想幹什麼都成！”
    “你想去爬山？”
    對於顧陌沒有跟他商量過的生日計劃，俞凜有些詫異。但過生日的人最大，顧陌想幹什麼就幹唄。
    “現在去爬太陽太大，我們坐纜車上去。在上麵玩一會兒，等太陽不那麼大了，我們再走路下山，還能在半途峭壁邊看日落。”
    “好。”
    “把你的雙肩包背上，帶點吃的喝的，怕你餓。”
    “嗯，都聽你的。”
    來到北麓山山腳，不知是觸景還是怎麼，俞凜嘴快的問了一句“今天你生日，你媽……她給你打電話了嗎？”
    “沒有，”顧陌偏頭覷他一眼“你還想著她。”
    不是疑問，是肯定。
    俞凜連忙搖頭“沒有沒有。”說完趕忙轉移話題“誒你怎麼想起來爬北麓山？你來鴻城時間也不長啊，知道這山？”
    “……聽同學提過。”
    “哦，看來你跟同學關係也沒那麼差嘛……”
    “那有賣烤腸的，我想吃！”
    “顧陌，你給我站住。櫃子裏的紅色頭盔是不是你扔的？在話劇院踩我一腳的人不會就是你吧？！”
    “是你先踩我的！”
    “還真是你！你個小跟蹤狂，你給我站那！”
    纜車上。
    俞凜抱臂看著不遠處的乾江，一根烤的油亮酥脆的烤腸伸到了他眼前。
    “俞凜，你吃嗎？”
    “不吃。”
    “很香的，你嚐嚐？”
    俞凜偏頭睨他一眼，見小孩難得的一臉討好，便起了逗他的心思“你喜歡吃烤腸？”
    “喜歡。”
    俞凜伸手把他手裏的烤腸拿了過來，一口咬掉大半。
    顧陌“……”
    太逗了，這一臉心在滴血的表情，嘴角好像還抽抽了！俞凜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笑了，就不生氣了哈。”
    顧陌開心的挪到俞凜身旁跟他擠著坐，半根香腸被他吃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俞凜，你也買一個烤腸機吧，我每天早上吃一根。”
    “這東西沒營養，乖乖喝你的牛奶吧小矮子。”
    因為是周末，山頂棧道上人蠻多的。
    俞凜落後半步伸手攥住小孩背包的手提，走在了人群擁擠的這一邊。
    走到玻璃棧道的盡頭，人就少了很多，因為此時玻璃棧道已經完全懸空，萬丈懸崖就在腳下。
    “怕嗎？”
    “你怕？”
    一個反問讓俞凜的關心哽在喉頭。
    “……我還想說如果你怕，哥哥的胳膊給你抱……”
    俞凜嘀咕著徑自往前走，忽然一陣風從身後旋來，背上猛地一重，俞凜因為慣性彎腰往前踉蹌了兩步。
    “你嚇我一跳！”
    俞凜偏頭笑罵。
    背上背著的顧陌晃蕩著兩條腿也笑，然後俯下身湊到他耳邊，輕輕的說“哥哥，我怕。”
    俞凜猛地一僵。
    溫熱的氣息打著旋兒的在俞凜的耳郭盤旋撩撥，然後化成一絲絨絮往裏鑽，一直鑽到他的心裏，酥酥麻麻。
    有些涼的唇也若有似無的一觸即離，瞬間的肌膚相抵生出一股電流，順著俞凜的後頸爬上他的後腦。
    這小子。
    俞凜有些咬牙切齒，不由自主的伸手拍了一巴掌在他屁股上。
    拍完他自己都愣了。
    還好顧陌沒什麼別的反應，他跳下俞凜的背，罵了一聲“家暴！”就三步跑過去伏在了圍欄邊。
    極目遠眺，巍峨的山峰交錯聳立，乾江玉帶般鑲嵌其中，粼粼的水麵浸入琥珀似的陽光。
    山穀的風穿過峽壁在腳下蕩來蕩去，激得四周圍觀的樹因為它的逗弄而抖動不止。
    少年趴俯在圍欄上，時而眯眼向遠方望去，時而低頭伸出指尖讓風盤旋。風吹起他的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難抑的興奮。
    “開心嗎？”俞凜走過去俯在他身邊。
    “開心！”顧陌曲起一隻胳膊搭在圍欄，下巴和半張臉貼在手臂上，側臉看他，笑意從發梢途徑眼尾一直蔓延至嘴角“和你一起，都很開心。”
    俞凜的心忽然漏了半拍。
    這對母子，挺像的，俞凜想，都要搞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