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沒想到俞凜麵不改色喝下去的東西味道那麼一言難盡，顧陌一個沒忍住哆嗦了一下，然後緊抿著嘴唇臉刷的一下由白到紅到通紅。
    這飯愣是吃到讓師母熱了兩回菜加了5碟花生米老蔡睡在衛生間打起了震天呼嚕才結束。
    俞凜作為為數不多還站得穩的人，陪著小輩們給老壽星唱了生日歌分了蛋糕。
    “吃蛋糕嗎？”
    俞凜端著分到的一塊蛋糕走到角落沙發處，顧陌雙手放在大腿上腰背挺直老老實實坐在那。
    他一直看著俞凜。
    看著俞凜唱生日歌，看著俞凜分蛋糕，看著俞凜端著分到的蛋糕走到自己跟前蹲下身問自己吃不吃。
    他想說吃，但出口的卻是“我生日的時候你也給我唱生日歌嗎？”
    俞凜愣了一下。
    他沒法回答。
    站起身把蛋糕遞給一個從身旁經過的小孩子，俞凜單手拉起顧陌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跟奶奶師母揮別出門。
    “手怎麼這麼涼？”
    顧陌露在外麵的皮膚都紅得不像話，但雙手卻是涼的。俞凜偏頭調整一下姿勢讓他靠得舒服，把自己的外套套在了他身上。
    “俞凜，你還行嗎？我送你？”
    鄭博也追出門，但身後同時傳來了徐暮寒的哭腔“哥！博哥！快來快來幫——幫——我，老徐太——沉——了！”
    就顧陌喝啤酒都一杯倒的酒量，這次喝了起碼小三兩腿還能直著走，已經很不容易了。
    兩人走到店門口，俞凜就直接放棄了把他送回出租屋的念頭。
    這小子太沉。
    不過還算這小子酒品不錯，喝多了也不吵不鬧，就連吐都要到家了才吐。
    俞凜給他順著背，見他差不多頭快埋進馬桶裏了才撈出來，喂口水喝。
    伺候祖宗睡下，俞凜才後知後覺的感到腦袋脹痛。
    走到窗邊把窗子開了條縫，俞凜站在那抽了支煙。
    他今天其實有點醉了。
    說他酒量好，其實除了他喝酒上臉以外，最主要還是他有度。他知道自己醉的量是多少，所以一般他都控製得住。
    但他今天一直在喝，他今天就想醉。
    可偏偏有人不讓。
    怎麼會有小孩的心思那麼深呢？俞凜想。
    有時候喜怒無常，麵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有時候情緒又控製得很好，遊刃有餘，難辨真假。
    他之前到底生活在怎麼樣的家庭環境中，才能對身邊的人充滿不信任卻又刻意接近的呢？
    越琢磨腦袋越疼得要命，連雙眼都開始脹痛起來，俞凜關上窗走下樓去。
    頭疼。
    鴻中氣勢恢宏的起床鈴橫劈過來一下子斬斷了顧陌的睡意，他扶著腦袋坐起身，緩了片刻才發覺身邊空蕩蕩的，下意識伸手摸了過去。
    涼的。
    俞凜昨晚不在。
    垂下的眼眸半闔著，扇子般濃密的睫毛落下陰影，一部分落在他的下眼瞼處，一部分鑽入了他的眼底。
    他翻身下床，抬眼卻在床頭櫃上看到了一瓶牛奶、八寶粥、一個插電奶鍋，還有一個電子溫度計。
    昨天好像把吃進去的吐了個幹淨，上次喝醉發燒了來著……
    溫熱的胸口霎時滾燙起來，濃濃的暖意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輕巧的跳下床，汲著拖鞋就衝出了門。
    “早安。”
    往樓下一勾頭就見俞凜穿著背心短褲在灶台前熱牛奶，顧陌心頭的熱意上湧到麵龐，扯帶著嘴角道了最是陽光明媚的一聲早。
    俞凜抬頭，觸到這抹明媚，有些怔愣“……早，早安。”
    “你昨晚在哪睡的？”
    “奶奶房間。”
    “我昨晚吵得你不能睡？”
    俞凜仰頭一口幹了牛奶，小片刻才答“不是，昨晚洗漱完不舒服不想上樓，就直接睡在了奶奶房間。”
    說完，不等顧陌反應就上了樓，直到顧陌出門上學都沒下來。
    中午放學，等著顧陌的依然是半拉下的卷簾門，不見人影的家，和“飯在鍋裏”的四字短信。
    今天天氣不錯，碧雲如洗的天空中太陽懶洋洋的散發著熱意與光芒，街邊行道樹依然蔥綠，半分已經入冬的架勢都沒有。
    俞凜沿著護城河漫無目的的走著，狹長的河麵水流緩慢，像撩過水麵不疾不徐的風，透著和俞凜一般的懶懶散散和無所事事。
    站定在橋邊看一位大爺河釣，直到大爺的魚竿第9次跳離水麵而依舊一無所獲時，俞凜才攏了攏外套往家走去。
    俯身撿了店門口一片金黃的銀杏葉，還沒來得及揣進兜裏，俞凜就被坐在收銀台後的顧陌嚇了一跳。
    “你，逃課？”
    顧陌沒回答他，隻一雙眼緊盯著他，格外黑的瞳孔顯現出一股子淩厲和不近人情。
    “俞凜，”顧陌的聲線忽然有些低沉，和著他有些陰鬱的麵龐，顯出不符合他年紀的深沉與認真“你不想理我。”
    不是疑問，是肯定。
    再怎麼反應遲鈍的人也該覺察出俞凜的疏離。
    以前從未覺得俞凜是多麼溫暖的人，可有了這幾日他對自己的疏離與淡漠，顧陌才覺得過去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表情都是充滿熱意的。
    而他也該察覺出俞凜的不對勁。
    “沒有，你想多了。”俞凜脫了外套，也不去看他，隻自顧準備進衛生間。
    顧陌緊跟著抵住衛生間的門“我退租了，想搬來你這兒住。”
    不等俞凜反應，緊接著道“我付房租。”
    他今天午休的時候特意去找了房東談妥退租的事兒，也是在回來的路上看到了在橋上發著呆的“大忙人”俞凜。
    小孩說完就抿緊了嘴，下頜線緊繃，一副等著俞凜一聲令下的架勢。
    俞凜愣了幾秒，隨即毫不猶豫的拒絕道“不租。”
    說完，用腳抵開顧陌擋著衛生間門的腳，啪一聲關上了門，反鎖。
    “我無家可歸了！”
    顧陌喊出這句的時候，鼻子忍不住酸了。
    從做了自己14年母親的嘴裏得知自己已經被辦理好退學手續，即將前往從未聽過名字的邊陲小城生活時，顧陌心裏還升騰不起什麼情緒。
    從到了鴻城第二天就再無母親音訊時，到一個人聯係學校辦理入學，做好從此一個人生活的準備時，顧陌還不知道什麼是無依無靠。
    可現在，當他感覺到俞凜對他的冷漠，對他的疏離，對他不再抱有熱情時，顧陌的胸膛忽然被一陣涼風穿刺過，空蕩蕩的，隱隱作痛。
    他終於感受到了自己無家可歸的淒涼。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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