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陌在心裏把這個字拆解揉捏無數次，直到裏麵的“不”字筆畫如削尖的刺般勾劃過他的心髒，顧陌才在後知後覺的刺痛中察覺到了她對自己靠近的拒絕。
    那雙眼眼梢斜長，微微上挑，穿過鏡麵看著另一雙與之極度相似的眼，眼底透射出跟鏡麵一般冰冷的視線。
    顧陌迎著視線，用那更顯淩厲的眉眼回敬自己的不甘示弱。
    直到白慧靈微微皺起了眉。
    這樣的對峙從來沒有過。
    白慧靈一時有些不舒服。
    但也僅此而已。
    見她眉頭舒展，臉色沒有任何不虞的優雅落座，仿佛剛才短短幾秒的爭鋒相對隻是他的錯覺，顧陌才無聲的呼出一口氣，語氣平和“我沒去附中。”
    白慧靈“嗯。”
    “我現在在鴻中。”
    “嗯。”
    “我不住在西山……”
    白慧靈點了一支煙，抬手有些不耐煩的打斷道“顧陌，你不用跟我講這些。現在我們兩個自由了，你自由，我也自由了。”
    “自由？”顧陌不由地哼笑一聲“你的自由就是把我丟下，任憑我自生自滅？”
    自由是構造最簡單的兩個字，卻似密密麻麻纏繞勾連的鐵絲網捆了顧陌整整14年。
    現在鐵絲網破了，顧陌卻不會飛了。
    白慧靈不語。
    “還是你把我這個累贅拋下就為了和俞凜那樣的人混在一起？！”
    顧陌聲音不大，但還是透過他身後的門板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遞到了俞凜耳邊。
    俞凜搭上門把的手瞬間僵直，片刻後卻又無力的滑下。
    不由地苦笑一聲，俞凜低聲罵道“操了狗了。”
    氣氛有些冰冷。
    顧陌自然垂下的手手指緊緊摳進手心。
    半響，因為緊咬後槽牙而緊繃的下頜骨慢慢鬆弛下來，兩頰的鼓包恢複柔軟，顧陌深呼吸，閉了閉眼。
    那雙眼重新睜開時，眼睫有些濕潤，眼底不管不顧的倔強忽然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帶著祈求的示弱。
    顧陌說“媽，我可以成全你的自由，但我最後還有一個要求。”
    “可不可以把你的自由分我一點，把俞凜讓給我。”
    讓？
    白慧靈猛地抬頭看他，過了小半響才像聽到什麼可笑的事似的扯開嘴角輕笑“你認真的？”
    “嗯。”
    “那你剛才還稱他是那種人？”
    “俞凜那種人，不適合你，”顧陌神情認真，目光堅定“隻適合我。”
    這一瞬，顧陌終於鼓起所有的勇氣，在這個女人麵前提出了他今生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要求。
    顧陌下樓的時候，一步兩級台階，可他還是覺得劇場樓層太高。
    走出消防門，吸煙區亭子裏，俞凜寬闊挺直的背瞬間跳入眼中。
    顧陌發現俞凜雖然是一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雖然他時常看著懶懶散散，永遠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但他一直能為摩托車後座的自己阻擋疾風，能給沒著沒落的自己一個暫時可以停靠的地方。
    很有安全感。
    很溫暖。
    還沒來得及靠近，俞凜就像後背長了眼睛似的轉過身來。
    轉身就迎上了顧陌明晃晃的笑意，俞凜有一瞬的無措。
    他好像還從沒見小孩笑得那麼無遮無攔過。
    像掃開雲層的陽光。
    俞凜想回給他的一個笑。
    可是，他忽然記起自己好像就是那層雲。
    顧陌幾步走到他跟前跟他並肩，掃了一眼他指尖的煙蒂。
    俞凜讓開一步將煙頭按滅在吸煙台上，低頭才發現自己另一隻手裏提著還有些溫熱的咖啡。
    毫無猶豫的扔進垃圾箱，俞凜轉身走出亭子“買了才想起小孩要少喝咖啡，去買杯奶茶吧。”
    抬手把半拉下來的卷簾門向上推，鐵皮噼裏啪啦卷起的聲響尖利刺耳，顧陌微墊腳送到頂，ken一聲，灰簌簌的落了他一臉。
    有些煩躁的撣了撣頭發，顧陌慢悠悠踱到廚房。
    飯在鍋裏。
    短短四字短信，顧陌就被俞凜明明白白的安排了。
    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
    當初是誰非死乞白賴讓自己來吃飯的？
    顧陌有些幽怨的看向了奶奶房間。
    奶奶不在，所以俞凜才開始敷衍的嗎？
    把一直在鍋裏溫熱的菜抬上桌，就著基本都是他喜歡的菜草草吃了三碗米飯，顧陌心裏的怨氣才稍稍消散。
    指不定這兩天俞凜在忙別的，所以才顧不上自己的？
    可他一個開小賣部的，不守店能忙什麼？
    亂糟糟的想了一堆，染了洗潔精的手一滑，剛才吃飯的碗落到地上摔個稀碎。
    顧陌蹲下身，戳了戳其中一個碎片，惡狠狠低語道“俞凜，這就是你的下場。”
    沒來得及起身收拾，門外店內傳來顫巍巍的一句“波、波哥？波……我操，怎麼是你？！”
    蔡邵軒豁然挺直的身子，和隨著他快速變臉而調高的髒話音調讓顧陌深深皺起了眉。
    “你哪位？”
    “？！”
    本來也是被他老爹逼著來找俞凜一趟，現在俞凜沒找到，還碰到了煩人精顧陌！最可氣的是這煩人精壓根不認識他？！
    蔡邵軒氣得太陽穴都疼！
    “你不認識我？！”
    蔡邵軒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不說他是校長的兒子，不說他是被他搶了第一名的第二名，就說兩人好歹一個班，他居然不認識自己？！
    蔡邵軒處於變聲期的公鴨嗓混合著憤怒和難以置信徒然拔高音量，顧陌毫不掩飾的緊鎖眉頭，有些嫌棄的偏了偏。
    “出去。”
    “……我操？顧陌！你別欺人太甚！別以為上次月考和期中考你超了我你你你你就了不起！我告訴你，我蔡邵軒……”
    “出，去。”
    “……我……我蔡……我……走著瞧！”
    不知道的人，要麼以為顧陌是俞凜的親戚，要麼以為是俞凜罩著的小弟，總之現在可是連李坦都不敢得罪他。
    可他蔡邵軒卻不怕他。
    因為他知道，顧陌就是沒人要。
    可憐蟲。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