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曉收拾好東西，莫名有種做賊一樣的感受，他盡量低著頭，逆著人群。提心吊膽害怕回來的同事認出他。
    好在他走得早，沒有遇到幾個同事，偶有幾人看到他，也隻是心裏詫異，看到對方沒有打招呼的意思，也就當做沒看到。
    擠在人滿為患的電梯裏，他心情很是沉重，在下落的瞬間失重的感覺中，心髒一空，他幽幽的歎了口氣。
    閉上眼睛，耳朵將電梯中的嘈雜摒棄，摩肩接踵的感覺也隨他遠去。
    心髒噗通噗通的跳動著，是重獲新生還是摔落懸崖，馬上就會揭曉了。
    叮！
    電梯的提示音，忽然覺得格外刺耳難聽。
    莫曉吐出胸中的濁氣，僵著臉，往地庫走去。
    兩人再次私下麵對麵，距離上次已經過了將近半個月之久。
    昏暗的環境，模糊了聞一鳴的神情。
    莫曉故作平靜的詢問，“總監，你找我什麼事啊。”
    聽到莫曉的稱呼，聞一鳴微不可查的皺了下眉。
    “先上車吧，到飯店再說。”
    車子行駛在擁擠的馬路上，很慢的挪移著。
    車外氣溫很高，不時的鳴笛聲，加劇了路人的煩躁。
    而和車外燥熱截然不同，車內氣氛凝重，吹的賣力的冷氣，仿佛要把人凍僵。
    聞一鳴麵無表情，仿佛對這樣的僵硬氣氛毫無察覺，莫曉有心想和聞一鳴說說話，好試探下聞一鳴的想法。
    可他本來就不擅長這樣的事情，在這樣僵硬的氣氛中，就是再好的口才，也什麼都說不出了。
    好在聞一鳴約的飯店很近，兩人很快就進了包間。
    兩人對坐著，一張小小的四方石桌。桌角的山茶花，寧靜的綻放著。
    莫曉意識到最後時刻終於來到。
    他渾身緊繃就像一張拉滿的弓，他克製著自己的呼吸，試圖平穩情緒。
    聞一鳴給莫曉把水添滿，蒸汽掩蓋了，他眼底同樣中翻滾著不明所以的情緒。
    “魯凱和你說的那個機會，我希望你再好好想想”聞一鳴的聲音冷冽又克製，他神色平淡，仿佛平常同事間討論問題。
    聽到聞一鳴說的工作上的事情，莫曉的神經微微放鬆。繃緊的背部重新靠上椅背，右手將水杯端在手裏。
    借以掩飾自己的緊張。
    “我，我考慮過了，覺得自己的能力不足，會拖累公司業績。”這個理由最好，他沒有辦法說出他真實的考量。
    如果實話實說，聞一鳴會不會覺得他很偏執很黏人？
    如果聞一鳴真的準備和他分手，他還這樣說，恐怕聞一鳴會拉遠兩人的距離。
    就算是分手了，如果能做朋友也是好的。
    聞一鳴聽到莫曉的答案，沒有意外，年輕人對自己的能力看不清，是很正常的。
    他耐心的從行業背景、到公司發展、再到個人職業規劃，解釋了一大堆，這也是他難得和莫曉說這麼多話。
    他話裏話外都挑明，莫曉不應該錯過這個機會，而且現在是選擇階段，也不是說你答應了，就會選擇你。
    最後定人的時候，一定會有一個選拔的過程。
    聞一鳴言辭懇切，他客觀的分析了這件事情的利弊，希望莫曉能夠好好考慮。
    莫曉的劉海上次被顧白剪了之後還沒長到以前的長度。零碎的散在光潔的額頭上。
    為了不讓聞一鳴看到他的表情，他的頭幾乎垂在桌子上。
    聞一鳴見自己說了一大堆都打不動莫曉，也就慢慢的止住了話。
    很快菜就端上來了。
    進門到現在，二十多分鍾，聞一鳴一句沒有提兩人之間的問題。
    難道聞一鳴找自己吃飯，真的就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嗎？擔心他因為年輕做了錯誤的選擇？
    那聞一鳴今天會花時間和他說這件事情，是因為總裁的吩咐，為了工作，還是也有那麼一點點私人感情在其中？
    他還在關心他嗎？
    想到這裏，他難免心裏有些自我欺騙的感動，但是隻消轉念一想，要是他接受這個機會，那他必然會到另一城市。
    遠遠的離開這裏，也許，聞一鳴勸他，其中的真實意思是，想讓他借這個機會分手？
    鼻頭一酸，熱淚驟然湧了上來，
    他連忙夾了一筷子菜做掩飾。
    聞一鳴好像也沒有注意，自顧自的在那裏發消息。
    包廂的氣氛更差了，清秀的青年筷子不停，一直在吃，稍微年長點的英俊男人，明明人坐在飯桌，卻仿佛有了什麼緊急工作，一直在敲手機。
    兩人互不幹擾，也毫無交集，連眼神都沒有接觸，簡直像是拚桌的。
    莫曉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受，明明聞一鳴沒說分手的話，而且還關心他的發展，可是他就是控製不住的憂傷。
    為什麼兩人之間的僵局，仿佛對聞一鳴一點影響沒有，隻有他自己深夜裏輾轉反側，做什麼都無法專心致誌。
    而且，聞一鳴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拒絕這樣好的機會嗎？
    也許是他根本不在乎，他去了外地反而對聞一鳴來說是一種解脫？
    想到這裏，更是悲從中來，兩人這段時間的相處，都是他自作多情嗎？
    其實聞一鳴對他，從來就是出於責任嗎？並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他？
    所以他這麼長時間以來的努力，終究是白費了嗎？
    那個記憶中的小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莫曉越想越難受，他嘴裏還含著一口米飯，卻無心去咀嚼了。
    滿心都是悲傷，淚水逐漸模糊了他的雙眼，他哽咽著將嘴裏的東西咽下去。
    他沒有發出聲音，這是他的堅強，握住筷子的手，關節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肩頭微顫，垂著頭，裝作在吃東西。實際上，已經淚流滿麵了。
    等聞一鳴回完消息，這才空出精力去看莫曉。
    隻見小人兒低著頭，露出一小截白皙，軟嫩的脖頸來。
    剛剛的煩亂竟然神奇的減輕了許多。
    他剛伸出手，準備夾點東西吃。
    卻發現莫曉已經維持這個狀態很久了。
    不對勁。
    他默不作聲的盯著莫曉觀察了一會，後知後覺這人不是哭了吧？
    想到這個結果，他心裏微酸，是因為失去發展的機會，所以難受嗎？
    他其實不想放棄這個機會的吧，隻是沒有自信去爭取罷了。
    聞一鳴覺得自己找到了莫曉難受的原因，連忙出聲安慰道。
    “別哭了，不一定沒有機會，我先把你加到名單上，剩下的你隻要好好工作，就不成問題。”
    莫曉這個時候，全身心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根本沒有聽見聞一鳴的話。
    他隻隱約覺得有什麼人在他旁邊說了什麼。無意識的抬頭去尋找那個聲音，想聽得清楚一點。
    這一抬頭，把聞一鳴驚到了。
    隻見原來白皙的臉頰上，染滿了緋紅，秀氣的鼻尖像染上了胭脂，紅彤彤的。
    兩隻大眼睛盛滿了淚水，臉頰上一片亮晶晶的水漬。
    還有一兩顆淚珠欲掉不掉的掛在下頜處。
    聞一鳴瞳孔一縮，心裏一酸。
    他起身，坐到莫曉旁邊的座位上，輕輕的用紙巾將人臉上的淚水擦去。
    直到臉頰上傳來的觸感，這才將莫曉的思緒喚回，發現聞一鳴竟然在給他擦眼淚！
    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一股氣，讓他將臉別過去，躲避聞一鳴的手。
    聞一鳴心裏歎了口氣，一手扶上莫曉的一邊臉頰，將人的臉轉正。
    這次聞一鳴用了力道，莫曉掙了一下沒有掙開，這時聞一鳴已經用紙巾將剩下的淚水擦去。
    莫曉瞬間就被委屈的浪潮卷入，他其實知道自己沒有立場鬧脾氣。
    但是連日來的緊張、期待、害怕和不甘，將他的理智蠶食殆盡。
    為什麼所有的委屈他就得照單全收？
    於是聞一鳴越擦，他的眼淚就流的越歡。
    聞一鳴被哭的心裏軟的一塌糊塗。實在沒辦法了，出聲哄勸。
    “別傷心，你已經很厲害了，又有才華，你應該更自信一點。”聞一鳴的聲音壓得很低，裏麵含了些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疼惜。
    將人輕輕的擁入懷中，絲毫沒有嫌棄莫曉的鼻涕眼淚。
    輕輕地拍著小人兒的後背，更多的他不知道後麵該怎麼做，隻是再次加深了這個懷抱。
    莫曉本來是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哭泣，也沒有發出聲音，可是聞一鳴發現了，還安慰他。
    這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就像小孩子自己摔倒了，總會自己站起來，可是若旁邊有親人，那必然是要好好哭上一場，這才能博得更多的疼愛。
    享受一下被人寵愛的權利。
    莫曉此時的心情就有些符合，他肩頭顫動著，哭泣聲從聞一鳴懷中溢出。他雙臂收攏，整個人縮在聞一鳴的懷中。
    手心裏攥著聞一鳴質量上乘的襯衫，將布料揉成一團。
    聞一鳴耐心的輕拍著莫曉的後背，靜靜等他平息。
    時間過了良久，包廂的門被輕輕拍了兩下，服務員甜美的聲音提醒他們大廚要下班了，問他們還有要加的菜嗎？
    莫曉被敲門聲驚擾，這才回神，發現臉頰處的衣服已經全都濕了。這時他的離家出走的理智仿佛才回來。
    他驚覺自己剛剛都做了什麼蠢事，雙手一撐，想從聞一鳴身上下來。
    聞一鳴也沒攔，他回了服務員一句沒有，包廂外麵傳來腳步離去的聲音。
    莫曉雖然起了身，但是礙於兩人座位問題，距離並沒有拉開，他甚至還能感覺到聞一鳴身上的體溫。
    聞一鳴見人已經平複，一張小臉因為缺氧，憋得通紅，卻眼帶春意，眉梢含情。比起平時更加明豔動人。
    委屈都寫在了臉上。
    聞一鳴心裏又軟又澀，怎麼才能叫他開心起來？
    他主動去尋莫曉的小手。莫曉雖然已經回神，卻開始糾結自己剛剛的失態，不知道該怎麼糊弄過去。
    於是反應也慢了些許，就叫聞一鳴順利的牽住了他的手。
    手背傳來的溫熱柔軟的觸感，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發現被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了。
    繼而他驚訝的看著聞一鳴，怎麼？他不是在考慮如何和自己說分手嗎？
    “別難受了，你要有自信，你是很優秀的人，總裁很看好你。”
    那你呢？
    許是莫曉的眼神太過明顯，聞一鳴輕笑了下，嘴角勾起的弧度，叫整張臉的冷淡氣息減滅了不少。
    他點了點頭。
    手臂一攬，重新將人抱到懷中，準確的找到了莫曉的唇。
    這個吻來的突如其來，在唇上感受到溫熱的時候，莫曉甚至來不及閉眼。
    但是隨後他就無法去想任何事情了
    熾熱的、緊密的、濕軟的感覺占滿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