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道驚雷在耳畔乍響，祁胤臉上的血色瞬間消失殆盡，身體由最初的鎮定自若到止不住顫抖。
    對於幽蘭居那位柳貴人，他不僅聽過，也見過，就是整個前朝和後宮對這位柳貴人同樣好奇的存在。
    柳貴人並不多姓柳，柳是她的封號。
    姓甚名誰，出自何家，沒有人知道，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他父王不顧前朝和後宮反對，執意封她為貴人，地位僅次王後，吃穿用度皆是獨一份，藩國進貢最先到的不是父王的宮中，也不是母後宮裏，而是先到柳貴人宮裏，挑剩下之後才會分到各宮之中，因為這事，父王和母後的關係江河日下，私下爭吵聲不斷，互生厭惡。
    後宮之人，每每提及，恨不得食汝之肉，飲汝之血，啖汝之骨。唯一讓人心安的是，這位柳貴人入宮多年，未曾有孕，平日安分守己，不曾出現在眾人麵前，這也讓眾人充滿好奇的同時，對她的恨意逐漸減少許多。
    他沒有忘記，柳貴人進宮時正好是何大將軍夫人，產後血崩而亡一月有餘。
    八歲那年，一次偶然機會下，無意闖進幽蘭居，見到導致父王母後關係分崩離析的人。不可否認，那女人容貌確實美麗，但也瘦，瘦得好像下一秒就會被大風刮走。
    隻是那美麗的皮囊之下，像是沒有生氣的玉雕。
    他仍記得，那女人見到他時，臉上展開的那一抹溫柔的笑顏。
    仿若春風拂麵，春暖花開。
    “你就是柳貴人？長得跟我那便宜弟弟真像。”
    自那次見麵後，柳貴人突發惡疾，沒多久就薨了。
    而那時，何大將軍戰死沙場不到半年。
    那時他隻當她身體本來不好了，突然薨了也很正常，根本沒想那麼多。
    電光火石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如果柳貴人進宮時間和何大將軍夫人血崩離開人世時間隻是巧合，那得知大將軍身亡消息不久便香消玉殞，還是巧合的話。
    那柳貴人的眉眼與何初尋極為相似，就不再是巧合那麼簡單了。
    一切有跡可循，可他仍然不願承認。
    這才發現，柳貴人突然從一個沒生氣的玉雕，兀然展露笑顏對他笑，真正看的不是他，而是通過他在看另外一個人。
    後知後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告知何大將軍戰死消息的人，那就意味著真正害死的柳貴人，不，害死何初尋母親的元凶……
    “不，不是這樣的……”
    想要辯解，可話到嘴裏，卻發不出一丁點聲音，嗓子幹啞疼痛得厲害。
    “想起了嗎？你父王那個道貌岸然的小人，讓我一出生便背上克死母親災星的罵名，讓我們母子骨肉分離。使我父親終日活在痛苦中，若不是無意間發現端倪，我父親隻怕終身蒙在鼓裏。
    也正因如此，那個小人怕事情暴露，設計引起戰亂，趁機派其平亂。
    我清清楚楚記得，父親臨走前說的那些話。”
    “尋兒，為父知你愛習書，但一日三餐不要忘記，也不要在乎那些嚼舌根的話。待此戰平，為父便請旨接回你母親，到那時那些謠言就不攻自破，我們一家團團圓圓。”
    那時，他並不明白是什麼意思，隻知道原來他不是別人口中的災星，他也是有母親的，隻是因為某些原因，才導致於母親分開。
    直到後來，父親戰死，被收為義子，住進宮裏。
    因為災星的名聲，導致宮裏的那些人，對他避而遠之，時常食不果腹。
    有一次實在太餓，便偷偷溜出去找吃的，無意中進入幽蘭居，而是那一次，他才知道事情原委。
    那時，他便明白父親的死沒有那麼簡單。
    從那一刻起，他就發誓一定查清楚父親真正死亡原因。
    沒有人能想象，一個四歲孩童，是如何在水深火熱殘酷的宮中艱難求生，隻為有朝一日，報仇雪恨。
    “我父為他打天下，守疆土，換來的是妻子被占，子女被辱，欺壓，自己則命喪黃泉，何其可悲！”
    何初尋平靜的偽裝終於在這一刻被撕裂。
    無盡的憤怒、怨恨、不甘、委屈湧上來。
    音量升高“我原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直到你為了虞兮，與我恩斷義絕，我才發現，從始至終你和他們都是一樣的。你以為我為什麼那麼恨虞兮，三番五次陷害她，僅僅隻是嫉妒和不甘嗎？不，真正的緣由是因為殺死我父親的劊子手就是虞兮生父。”
    “他父親和那個道貌岸然的小人狼狽為奸，沆然一氣，踩著我父親屍骨上位。
    兄長，你曾罵我喪盡天良、六親不認、忘恩負義、恩將仇報、白眼狼，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姓氏都可以丟了的小人。
    可我本就不姓祁，認賊作父，丟棄本姓氏，才是真正的忘恩負義，六親不認。難道還要我感恩戴德，忠心耿耿，笑話！”
    在祁胤驚恐的表情，何初尋控訴仍然沒有止休。
    “殺父之仇，奪母之恨，百般折辱，血海深仇，難道不該報仇雪恨。一個從根底都腐爛發臭的王室，留著便是天下最大的毒瘤，既如此，就沒有必要留下。於是我便精心布下一個局，讓那些欺我辱我的人，為了那個位置，自相殘殺，謀權篡位。”
    說到這，何初尋眼裏已經充斥嗜血的瘋狂。
    壓抑在心底深處的仇恨以及秘密，終於得以宣泄，不需要苦苦支撐。
    忽而，何初尋突然附身湊近，對上他因震驚引起瞳孔放大的眸子。
    倆人靠得極其近，掠奪彼此之間的空氣，熟悉的氣息將彼此牢牢占據。
    他的聲音驟然溫和下來，極具誘惑“兄長，你知道嗎？在原來的計劃裏，根本沒有叛國選項的；我苦心籌謀，壞事做盡，除了讓那些貪念之人自食惡果外，還有就是為你鋪路，我想要你登上那個位置，替我父的死真相大白，接回我母親與父親合葬，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得到安息，可信……”
    言盡於此，他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惋惜。
    “可惜的是，我為你籌謀那麼多換來的卻是，你為了我殺父之仇的女兒，將王位拱手讓人，以及猜忌、背叛。兄長，是你逼我做出的選擇；是你，將我逼入絕境；是你，讓我走上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