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清楚了，這個徒弟的執拗。
    司馬長離沒有說話，而是將手裏的盒子放到他身側的桌上。
    九道撇了一眼盒子，滿腹狐疑，再看他的表情，這是讓他打開嗎。
    懷揣著疑惑放下手裏的醫書，毫無懸念打開盒子，一株通體乳白的植物映入眼簾。
    九道不禁挑了挑眉，眼裏迅速劃過一抹驚訝。
    側目而視，臉上露出對他難得和顏悅色的表情。
    “所以，你是想清楚了，倒也不糊塗。”
    終於想通了，看來這幾日準備的東西算是多此一舉了，不過即使如此，隻要他想通了，其他的也算不得什麼。
    要是再想不通，他可是真要動真格了。
    司馬長離沒有及時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伸手拿起盒中的幽靈草，動作算不上粗魯也算不上輕。
    九道看的都膽戰心驚，心一下子提起來，一股不安從內心深處湧現。
    “你這是······”作甚？
    低眉垂目，看不清是何表情“師傅，您說這幽靈草真的能治好我的病嗎？”
    沒頭沒腦的問題，讓九道一瞬間茫然。
    “那是自然。”
    你是不是沒睡醒，要不然怎麼會問出這般愚蠢的問題來。
    當然，九道並沒有打算說出後麵的話來，隻覺今日的徒弟格外的奇怪，像是憋著什麼大招等他。
    司馬長離嘴角勾起，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自顧自答：“那便好。”
    “師傅，您知道嗎？為了尋找到它，耗時近十載，精心培養出來的暗衛折損近百人，曆盡千辛萬苦才到手，結果中途被人搶走。後來，那人拿著它來和子閻做交易，哄騙子閻吃下生死蠱。搭上這麼多人，隻為一株藥草，忽然之間，我想通了許多，在我看來它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重要了。”
    “同時，我更明白了一個道理，我還是太心軟了，三番五次放過她，以至於她一次又一次挑戰我的底線；這些我都可以看在師傅的麵上不追究，可她虞兮千不該萬不該用子閻的性命來要挾我。”
    談及至此，司馬長離周身的氣息驟然大變，眼神淩厲，戾氣橫生，好似千軍萬馬壓境；那種壓迫感，像是要毀天滅地。
    九道心裏一緊，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從小到大，就被該死的身份、祖訓以及預言牢牢禁錮束縛在權利的尖端，斷情絕愛，成為一個無情的儈子手；自上位以來，手裏沾滿了多少鮮血，腳下踩著無數白骨。
    而世人還在對我稱讚，甚在歌頌，您說可不可笑，當真是可悲可笑！從始至終就沒有一個人問我願不願意。”
    一句句，如泣如訴，壓抑的多年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至高的權利和身份。
    身在高處，往前一步，下麵就是萬丈懸崖，迫使他不得出抉擇。
    忽而，司馬長離歪著頭，目光灼灼，怔怔看向九道。
    菀爾一笑，臉上展開如沐春風的笑顏，滿是戾氣的眸子中多了一抹溫柔。
    “師傅，您知道嗎？子閻是第一個人告訴我，他可以給我撐起一片天地，從那一刻起，我就在想那些所謂的祖訓，所謂的預言，所謂的禮製，通通見鬼去吧！
    我並非糊塗，相反，我很清楚。我想要的隻是和子閻廝守終生，哪怕背上千古罵名。”
    說著說著，眸中那抹溫柔在霎那間被湧現出來的瘋狂掩蓋住了。
    那是怎麼樣的瘋狂？哪是飽含癲狂和極致的瘋狂。
    語氣峰回路轉變得惆悵“可是，現在不行了，子閻中蠱毒，昨夜的情形，我現在還心有餘悸。我見不得他痛苦，更見不得他因此喪命，所以……”
    “你要做什麼？”
    九道瞳孔劇烈收縮，恐慌取代原本的平靜，朝他撲了過去，想要奪回他手中的幽靈草。
    司馬長離像是早就預料到他的舉動，所以輕飄飄躲開了。
    手上使力，毫不猶豫捏碎了幽靈草。
    零碎的幽靈草從指間滑落，掉在地上。
    有些較大的零塊，他也沒有放過，一腳踏上去，狠狠碾碎。
    這下，幽靈草徹底碎得稀爛，沾滿了塵土，失去了原來的顏色。
    尋找近十載，搜尋天下才找到的幽靈草，就此成為了一團爛泥。
    毀掉幽靈草，司馬長離臉上多了一絲釋然和勝利。
    “所以不如毀了。”
    九道看著地下分辨不出原來形狀顏色的幽靈草，瞪眼欲裂，緊咬牙齒。英俊的臉龐染上沉鬱。
    房中的陷入死寂，仿佛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的清清楚楚。
    九道死死盯著他，拳頭緊握，額頭青筋暴起，肉眼可見他有多憤怒。
    好的很，真的好的很，真不愧是他教導出來的。
    良久。
    詭異的氣氛方才被打破。
    “你贏了。”
    語氣中盡顯失望。
    甩了一下袖子，坐回原來的位置，出奇的冷靜和平淡，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憤怒。
    好似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隻是一場幻覺，不曾出現。
    人還是原來的人，氣氛再也不是原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有那麼一瞬間，司馬長離覺得師傅好像蒼老了數十歲的錯覺。
    心髒莫名其妙揪起來。
    “師傅！”
    他本意是並非是要威脅，而是為了救子閻。
    “師傅，我知道您有辦法治療子閻，我也清楚您之所以不願救子閻，也是有苦衷。可我還是那句話，若是子閻出事，我也絕不獨活。為了他，這病不治也罷。師傅，求您救救子閻。”
    伴隨著清脆的噗通聲，司馬長離重重跪下來，好似不知道疼般，眼神堅定，雙手舉過頭，行跪拜大禮。
    “求師傅救救子閻。”
    腦袋重重磕在地上，一直保持同一個動作，再也沒有動靜。
    九道不忍心閉上眼睛，片刻，像是想通什麼，再次睜開眼睛，眼裏多了一抹沉重。
    無奈歎了口氣，像是下定某種決心。
    “生死蠱之所以叫生死蠱，顧名思義，意義一生一死。中生死蠱者，有解亦無解，無解是指沒有解藥可以根治，但可以心愛之人之軀為載體，將其轉移。”
    言外之意，就是以命換命。
    這就是為什麼他不願意出手相救的緣故。
    有解！
    就知道師傅有辦法。
    司馬長離渾身一震，頓時眼前一亮，臉上露出難以掩蓋的喜悅。
    子閻有救了，有救了，有救了。
    身體因激動而止不住顫抖。
    他隻聽到可以救治，自動忽視了後麵的話。
    “求師傅施以援手，救救子閻。”
    說著，不要錢似的又重重磕了個頭。
    九道怒了，以為說出來可以打消他的念頭，可是他想錯了，錯的離譜。
    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這是以命換命，不是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