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娟紅帶著新交的男朋友回家。
    “小娟家裏很整齊啊。”齊子恒長得很帥，笑起來也好看，連說話的聲音裏都含著笑意。
    林娟紅也笑，拉著子恒的手坐下。
    “家裏居然沒有熱水啦！”林娟紅心中不悅，還是微笑著對子恒道：“我妹妹肯定是去附近書店了。”
    子恒現在英國讀書，研究生。年齡要比林娟紅小一些。不過感情的事情，與年齡也不完全有關。何況，在子恒眼裏，小娟是那麼溫柔又聰慧的女子。
    在林娟紅眼裏，子恒更是處處強於她。
    於是，她低眉順眼。
    兩個人從認識到交往，已經一年多了。不過，兩個人還沒有向家人朋友透露戀愛關係。準備等子恒畢業回國後，公開交往，籌備婚禮。
    連妹妹也沒有告訴她，而且每次戀愛也不會告訴妹妹的。不想讓妹妹為自己擔心太多。
    提前打電話給妹妹，讓她準備的東西都沒有準備。家裏沒有男式的拖鞋，隻能讓子恒穿著鞋坐著。地板是新拖過不久的，子恒堅持要不光腳走，要不就穿鞋坐著不動等著小娟妹妹。
    借口去洗手間，林娟紅忙給妹妹打了電話。
    妹妹居然被車撞了。
    “什麼？你在交警隊？讓撞了？怎麼回事？”林娟紅急了，“用不用我去找你？”
    “不用了，姐，我一會自己回去。手傷著了，沒買東西，買了也拿不回去了。”
    “你手傷了？那怎麼寫稿？出版社在催稿了。”
    林娟紅第一反應便是出版社催稿，脫口而出，又後悔，妹妹都傷著了，她怎麼能這麼怎麼呢？
    正準備再問妹妹幾句，便聽到妹妹說“我右手沒事，不能打字，可以用寫字板寫。再休息三五天便能打字。”
    “那就好。撞你的人逮住沒？怎麼處理？”
    “是認識的人，我銷案了。”
    “什麼？認識的人還撞你？”
    “不是故意的，好了，姐，我掛了。”
    “那我們出去了。你呆會在外麵自己吃飯吧。”
    “知道了，姐。”
    林娟紅掛了電話，找個借口便帶子恒出去吃飯。子恒也願意和她一起出去吃，晚上又訂了賓館。
    林娟紅發信息告訴妹妹，她晚上不回家住。明天抽空回去一趟。
    接到姐姐的短信，紅可謂是感慨萬端。
    想當年，自己穿鞋把腳卡破點皮，姐姐都又是消炎又是扶她的。現在？自己被車撞飛了，姐姐隻是更關心出版催稿。莫說向以前那樣給做飯，連晚上都不回家看看她，還要讓她自己解決夥食。
    紅並不是埋怨姐姐，她明白姐姐也不容易。她隻是有一點後悔的閃念，假如當初隻做個熱愛文學的青年，會不會比現在要好一些？
    但是隻是一個閃念，如果說隻做文學青年，那現在的房子車子，吃穿用度都不會有。姐倆還是守著那處破舊的老宅子，灰頭土臉，沒有翻身的機會。
    如今之計，隻有快點完成這部出版社列入年度計劃的作品，至於轉型還是以後，也得過了眼前的這關再說。
    不過呢，眼前還有一關，那就是晚餐。
    折騰這麼久，杜司機肯定是要請客的。
    杜司機邀請了大家，隻有紅有空真的去吃晚飯，連杜司機的朋友都沒空。車主更是都不想見到杜司機，當然不會跟著一起去吃飯。交警肯定也不會去吃的。
    杜司機幫紅拎著包和藥品，先打車回公司開他的車。杜司機的朋友也打車去取自己的車——他也是出租車司機。
    一路上，杜司機再次道歉，不停講對不起雲雲。紅最後無奈隻能說“你若再講對不起，那便不是朋友”之類的狠話，杜司機才閉了嘴，卻又不停感慨紅的善良。
    杜司機的車也就是那台跑黑出租的車。紅之前也坐過。
    紅照例坐了副駕馭的位置。
    “咱們先去接上你嫂子，晚上咱們仨一起吃。”
    紅點點頭。自己慢慢又揉著手腕。
    “那，對了，一會千萬不要告訴你嫂子，我把你撞了。還有賠車主的事情。”杜司機慢慢開著車。專心看著路，直到進了小區，才停下車對紅說話。
    “放心。我怎麼會哪壺不開提哪壺呢！”紅拍著胸保證，不過馬上又有些擔心，“那我怎麼介紹自己啊？你領一女的回來，還帶著一起吃飯。這不誤會嗎？”
    “你就說你是作家。知道今天是特殊日子，做好人好事來祝福我們的。”杜司機拿抹布擦了擦車玻璃。
    紅一聽特殊日子，很好奇，難道是生日？還是結婚紀念日？
    沒等她問，杜司機又說：“還有個事兒，妹子，你一會和你嫂子坐後麵。陪她說說話。”
    “那沒問題。”紅下了車，又換到後座去，探頭問“這個位置行不？”。她選擇坐在副駕駛後麵的座位。
    杜司機點點頭，掏出電話給愛人打了過去。
    “媳婦，你快下來。”“有事呢，對，快下來。”“就在樓下，前麵那樓下頭等你。”“那行快下來，還有人等著呢。”
    紅聽著杜司機碎碎念式的打電話，趴在車窗羨慕地看著。
    看到杜司機掛了電話，才問；“哥，到底啥日子？生日？”
    “是。你嫂子的生日。也是我們結婚登記的紀念日。”杜司機背對著紅，雙手叉腰，麵像愛人來的方向站著。
    紅愣住了。
    有些慚愧。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緣故，杜司機今天應該可以給愛人一個驚喜吧？現在這樣子，能怎麼慶祝呢？紅想一走了之，又怕鬧出誤會，隻能坐在車裏。飛快在思考，一會能送什麼禮物。
    紅還沒有想出能送的禮物。杜司機的愛人已經到了。
    杜司機的愛人穿著厚厚的棉服，係著圍巾，沒有戴帽子和口罩。
    和紅想象中不同，杜司機的愛人看起來很是漂亮，而且身材高挑，比杜司機還高半頭。
    紅下車打了招呼。
    杜司機先介紹了自己的愛人，建芬。現在小區附近一家藥店上班。又介紹了紅，說是作家，是通過保險公司領導來的，是來采風體驗百姓生活的。
    建芬一聽是領導安排的作家，也很熱情，還有些崇拜的眼神注視著紅。
    紅確實是作家不假，不過這體驗生活，還是領導安排之類便是杜司機編的，紅也這樣應承下來。
    “趕快上車。去晚了就沒地兒了。”杜司機催促她們兩個人上車。
    建芬有些疑惑，問了兩次要去哪？
    杜司機沒直接回答她，就是回頭衝她裂著嘴笑。杜司機的嘴角破了皮，一裂嘴笑，流了點血。
    建芬馬上拿手帕上去要擦。
    紅在旁邊說：“嫂子，哥要給你驚喜。快先上車吧。”
    建芬邊笑邊拉著紅一起上了車。
    上車後，建芬摘下圍巾，我才注意到，建芬的脖子上麵粘著一大塊紗布。
    紅知道這個位置粘著紗布意味著什麼——那是做透析使用的透析頸部管。
    那種心情，紅是沒辦法用語言形容的。她現在明白，為什麼杜司機要白天保險公司工作，晚上跑黑出租，周六日頂班跑車。她也明白了，今天這些花費，對杜司機來說，意味著什麼。
    紅不隻是同情杜司機夫婦，她更內疚，她覺得對不起杜司機，因為她今天讓杜司機花得錢，至少夠做一個月的透析了。
    杜司機認真開著車，一言不發。
    紅也一言不發，她備受良心的折磨。
    倒是建芬，看起來心情很好，笑嗬嗬的，手裏翻著圍巾，又扭頭對紅笑，還問紅多大了？
    “嫂子，對不起啊。”紅想說點笑話，卻怎麼也開了不口，看著建芬的透析管，心情是很沉重的。
    透析也隻能是緩解，如果說不能做腎移植，情況還是很不容樂觀，更嚴重的是，就算可以做移植手術，成功率也並不是想象中那麼高。醫學上的成功率隻是一個概率，並不是百分百。假如你遇到任何不利因素，那導致的惡性結果，就是百分百。假如你遇不到，那良性結果也是百分百。那種百分之幾十還是十幾的概率隻是一個規律性的參考，對於病人來說，意義不大。
    “你說這個？”建芬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笑容滿麵的說道：“我一般都不想它。你也別老看著它，想著它，就沒什麼事情。”
    紅重重點了點頭，張了張嘴，還是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安慰的話。
    建芬似乎明白紅的想法，拍了拍紅的肩膀，還是笑容滿麵的。
    杜司機依然認真開著車，穩穩地，慢慢地。
    汽車從主行道上轉下去，折進一個巷子，停在一處臨時的停車場。
    之所以說是臨時停車場，是因為場地連硬化都沒有，附近正在蓋著樓房。但是這地方卻已經停了七八台出租車，還有兩三台看樣子也是黑出租或者附近工人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