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夢裏花落知多少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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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可足渾太後與清河公主,我不大想搭理慕容衝,反而時時念著清河公主,覺得她跟慕容溫一樣,都是會讓你暖到心裏的,不像慕容泓和慕容衝,算了,這兩個人,不提也罷。
吃了晚膳,慕容衝見我一直沉默,“咳”了一聲便要找我說話,我隨即站起道:“殿下該沐浴了。”
他乖乖跟我來到浴池旁,我粗魯地扯掉他的衣服,下了池子才發現他身上有好幾塊淤青,於是心裏又難受起來,輕輕問他:“疼嗎?”他嘿嘿笑著:“你不生我氣了?”我低頭不語,其實,我又怎麼會真生他的氣,他才隻是個七歲的孩子,天之驕子,他對我已經實在是太好太好,我應該感到幸運都來不及。
安安靜靜地伺候他洗完澡,我又招呼李忠拿了藥酒過來給他擦身,太後也早已派人送來了補品,進了些許補品之後又把他哄上床睡覺,當然,還得拉著我的胳膊做枕頭,就仿佛他早已習慣了一般。
熟睡的小鳳皇,頭已經從我胳膊上轉移到了懷裏,望著他絕美的容顏,我伸手輕輕撫上,真的仿若天地靈氣化作的世間珍寶,濃長卷翹的琥珀色睫毛蓋住那狹長柔媚的丹鳳眼,讓人無法不憐惜,隻想把他禁在懷裏。
懷著萬分愧疚的心情,我決定親自下廚給小鳳皇補一補。但是,我根本不會做飯,唯一拿手的就是酸菜魚,我天生不吃肉,水裏的除外,所以,酸菜魚是我比較愛吃並且愛做的。但是踏進鳳儀宮小廚房,把一身掌勺裝備都套在身上並站在灶台之前的那一刹那,我突然發現,這個年代根本沒有酸菜,我隻能配到魚。怎麼辦呢?雖然慕容衝並不知道我今天準備露一手的決定,但我已經拉開了這麼大的陣勢,總不能讓一屋子的宮女太監笑話我吧。況且為了甩開慕容衝,我故意告訴他中午有驚喜,讓他給我半天自由活動的時間,難不成到了中午,我告訴他,驚喜就是啥也沒有?
硬著頭皮,我上,沒有的東西用別的代替,就當我自創的菜式吧。
首先,將魚肉用刀給片下來,不得不說,這刀比現代的要快,大概是因為他們胡人不僅要殺畜生還要再殺人的原因吧,所以刀也磨得鋒利無比。我堅持不讓任何人幫忙,在他們滿臉的驚訝注視之下,我終於渾身是血的片完了整條大魚。沒有澱粉,怎麼辦?用麵粉吧,隻是這麵粉比不上現代的白淨細膩,他們都是用石碾來磨小麥的。再找來雞蛋,將蛋清倒出來,和著魚片、麵粉開始攪拌,待覺得差不多了,就讓太監給我升火,不然這種土灶我實在點不著。倒水,燒開後將拌好的魚片下鍋,再燒開後我萬般無奈地找來青菜替代,熟了之後盛到一個較深的大陶盤裏。然後開始煉油,下了切碎的大蒜和紅椒幹,炸得香辣嗆人,然後將這些盛出來澆在陶盤裏的魚肉上,最後再撒上一把小蔥花,大功告成。不過,由於沒有酸菜,我倒了很多醋,發現過酸以後,又加了點糖,反正最後什麼味我也不知道了。
累得滿頭大汗,我卸下一身裝備,端著自己的勞動果實去給慕容衝。一路上聞著挺香的,我有些得意,剛放在桌子上就見慕容衝練武回來了,我趕緊上去給他卸甲,又端來清水幫他擦臉、淨手。見我今天如此殷勤,從表情上看他似乎還有難以置信,但轉瞬便吸了下鼻子道:“什麼味?這麼香!”
我跪坐在一旁,溫柔地笑道:“我做的,嚐嚐看怎麼樣?”慕容衝歡叫了一聲:“這便是你所說的驚喜?”我點點頭,他欣喜地拿起銀箸,正欲下盤,卻擰眉疑問:“你身上怎麼有血跡?”我低頭一看,嫣然一笑,道:“片魚時濺到的。”他隨即便道:“你又何必親自執刀,可以讓廚房的人給你準備齊全了再掌勺。”“親曆親為,這樣才能顯出心意。”我認真地回答。慕容衝伸出銀箸一臉激動道:“我就來嚐嚐你的心意究竟如何。”
我懷著萬分期待的心情和表情注視著慕容衝將一片魚肉送入口中,輕輕咀嚼,麵上緩緩出現了一副無法言喻的表情。
“這是什麼表情?”我不禁探究地看著他。
“這是什麼味道?”慕容衝更加探究地看著我。
“怎麼了?”我心下一急,問道:“很難吃嗎?”雖然我也知道這道酸菜魚給我改的麵目全非,可能會出現味道變化,但還是存了一絲僥幸心理,畢竟古代的食料比起現代來,不但天然而且新鮮多了……慕容衝並未回答,臉上還是那副無法言喻的表情,又夾起一片魚肉,送到我嘴邊道:“你嚐嚐。”我看著他,輕輕張開小口,他將魚肉送入我口中,我咀嚼了兩下,不由的也出現了一副無法言喻的表情,因為這根本就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味道。
怎麼說呢,醋的酸、糖的甜、青菜的澀、魚肉的鮮、蒜椒的辣,再加上蛋清與麵粉攪拌,使魚肉看起來細嫩而粘稠,這種感覺就像……
慕容衝又夾起一塊放進嘴裏,緩緩咀嚼,似乎還在細細品味,然後問道:“這道菜是什麼名堂?”“呃……這個……”我極不好意思地答道:“酸,青……青菜魚……”末了又小聲加了句:“我自創的……”
“青菜魚?”慕容衝看了我一眼,搖頭道:“不好,換個名字,就叫……人生百味。”“為什麼?”我脫口而出。慕容衝笑了起來,大塊夾道:“除了人生,還有什麼能及得上如此古怪的百般味道?”
這……是褒是貶?我斜眼看了他一記,這話雖然說的有些道理,可怎麼也不像一個養尊處優、天之驕子小王爺的話。好吧,我也承認,人生百味確實要比青菜魚雅致很多,原來他車騎將軍中山王的肚子裏也是有些墨水的。
“這味道,很特別,不錯。”慕容衝終於大口地吃了起來,我滿意地笑了。他吃得很帶勁,還讓李忠添張小桌子讓我也跟著一塊吃。令人頭疼的吃飯問題,想到這,我終於忍不住,開口道:“殿下,我們可不可換個用膳的方式?”
“什麼方式?”慕容看著自己,“這樣不好嗎?”
我長歎一口氣,給他陳述這樣吃飯的種種不便和害處。
一人一個桌子分開,完全無法促進感情或進行交流,也沒法和諧融洽的溝通,而且你一盤我一盤,做飯也要累的夠嗆。
另外跪坐著吃飯不但疼痛累人、壓迫膝蓋還容易羅圈腿,我們現在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傾國傾城的鳳皇可不想將來自己一雙修長的玉腿竟然是羅圈的吧……
慕容衝認真地聽道,突然問起一句:“什麼是羅圈腿?”“就是,就是腿不直,兩腿之間無法並攏,像個圈兒似的。”我耐心解釋道。
“哦。”慕容衝微笑著輕聲道:“穿著褲子又看不出來。”
“那若脫了褲子呢?”我情不自禁脫出而出。
隻見慕容衝一臉詫異地望著我,滿臉不可置信,我終於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馬上燒紅了臉,鴕鳥般的藏起了頭。
見我如此,慕容衝隱隱笑了笑,道:“那你說我們怎樣用膳才好?”我立馬抬起頭,指著點著道:“換個大點的桌子盛放飯菜,坐在這個小桌子上用膳。”
慕容衝皺皺眉,在他看來,把餐桌坐到屁股底下的行為,可能很難以理解吧。終於,他開口道:“你怎麼有這麼奇怪的想法?若我們當真如此用膳,在旁人眼裏,隻怕要成了異類了。”“我們可以在鳳儀宮的時候如此這般,出了門就依然隨俗好了。”我衝他眨眨眼道。他無奈之下笑了笑,道:“好吧。”
然後我立馬支呼著李忠幫忙,抬了個大的桌子,把“人生百味”及膳房又端來的飯菜放上,將撤掉飯菜的小餐桌挪到屁股底下坐著,李忠看著我,一臉莫名其妙,估計也認為慕容衝真是被我迷失了心竅了。
如此一來,慕容衝倒也覺得坐著舒服,並大大誇獎了我一番,令我獲得極大滿足。
跟他坐在一起吃飯的感覺很好,仿佛離的更近了,就連呼吸都更順暢了,整個人食欲大增。我不由地感歎,到底是小孩子,容易接受新思想。又糾正了他寢不言、食不語的錯誤觀點後,我們開始交流。
“今天濟北王有沒有找你麻煩?”
“有,他一早就在那等著我,還換了柄更長的劍。”
“啊?這麼毒!你有沒有受傷?”
“甚是康健。”
“那你倆勝負如何?”
“平了。”
“你不會明天又輸吧?”
“看我心情如何。”
“咱不告訴濟北王要坐膳,讓他長大羅圈腿。”
“嗯,好。不行,怎麼說他也是我七哥……”
正在想著法子說慕容泓壞話的時候,我“啊”的一聲住了口,邊吃邊說,果然是極不安全的,我嘴裏馬上就卡了一根魚刺,在後槽牙的位置。
“怎麼了?”慕容衝急忙放下碗筷,我指向自己張大的嘴巴,神情痛苦地唔咽道:“唔……唔……卡……卡著了……”
慕容衝滿臉緊張,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可見寢不言、食不語還是有些道理的。以後吃魚,吩咐廚房的人一律先剔骨。你,你別動啊……”他邊說邊一手托住我的下巴,一手伸進我嘴裏,睜大眼睛極其仔細地將那根細微的小刺拔了出來,還粘了滿手嚼粹的食物。我心裏很是動容,合上嘴巴便抓過他手,用帕子擦拭道:“也不嫌髒……”
哪料他卻一把抓起我的手,看著那兩道血口子疼惜追問:“你手怎地受傷了?”真是眼尖,為了怕他發現,我一直把左手藏於袖下沒怎麼伸出來,誰知一個不小心還是被逮住了。我滿不在乎地抽回手道:“片魚的時候割著了,沒事,過兩天就好了。”“以後不許再進廚房了。”他霸道地命令著。“我不進廚房,誰給你做人生百味?”這孩子,不就是不小心割傷了手嗎。他孩子氣地回道:“那我就不吃。當真要做,就讓廚房的人給你準備齊全了,你再下廚。再讓我發現你手受傷,我就殺了廚房的人!”
他眼中的陰戾與殘忍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雖然感動,但那一刻,我竟然有些怕他。
見我好似受傷的神情,慕容衝抓回我手,在掌中捧著,仔細看著,關切地問道:“疼嗎?”“早就不疼了,這點小傷跟那些在戰場上衝鋒殺敵的將士們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衝他笑的輕柔而溫婉。
慕容衝握著我的手,目光看向遠方,眼眸之中有一種堅毅與光芒,我在這光芒中迷失,看著他,醉了,癡了。隻聽他低聲道:“再過幾年,我便也能上戰場了,我要幫著皇帝哥哥把大燕的版圖擴大,跟漢晉一般大,讓漢人們瞧瞧,並不隻有他們才能一統天下。”戰場上的鳳皇,我不禁遙想,白色戰馬上的他,英武神俊,令山河變色、日月無光,宛若戰神轉世……“到時候,我若受了傷,你可不許哭。不過,我是不會讓你知道的,嘿嘿……”慕容衝自顧地說著,憧憬著他自己編織的景象,無盡的向往與期待。
我被他感染,也開始想象他意氣風發地跨上戰馬,年輕氣盛、俊美無匹的中山王領兵出征,於萬軍之中驍勇身姿,風華絕代。不過,他若是受了傷,我真的會哭,我害怕他身染血跡地出現在我麵前,哪怕是避著我,我都會心疼流淚……
他微笑著將我輕輕地攬入懷中,我閉上雙眼靠在他的胸膛,感到無比的安心與溫暖。小小的他,小小的我,就這樣相依偎,你不離開我,我也不離開你,也許,就是人們口中所說的幸福。他的懷抱很暖、很香、令人迷醉,真想就這樣一輩子,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咳——”
門口有人“咳”了一聲,我急忙從慕容衝懷中出來,真煞風景,怕什麼來什麼。隻見慕容衝也一臉怒氣,轉頭喊道:“誰?”
飄逸出塵、玉樹臨風,正是帶方王慕容溫。
“四哥……”慕容衝的小臉也有些微紅。慕容溫輕負一手,笑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四哥不回府用膳,怎麼跑到弟弟這裏來了?”慕容衝紅著臉問道。
“我能進去了嗎?”慕容溫看著我與慕容衝,滿是深意的笑。“四哥請進。”慕容衝起身相迎,還在寬大的袍袖下輕輕握了握我的手,示意我安心,我抽回手,退到一邊去。
如此情形,早已被慕容溫盡收眼底。他闊步跨進,左看右看,委屈地說:“我這做哥哥的特來瞧瞧,以前最喜歡跟著我的小鳳皇,如今怎麼老愛單溜了?嗯,今天小尾巴沒跟著,原來……”慕容溫似有若無地瞟了我一眼,慕容衝則更加委屈道:“四哥,不是鳳皇如今愛單溜,隻是想著四哥政事繁忙,做弟弟的就不好老纏著四哥了。正好今日楚楚親自下廚,弟弟也就回來的早了些,剛用膳呢,四哥偏巧就到了,若不是聞著我這鳳儀宮的香味了?”
“哦?楚楚親自下廚?”慕容溫詫異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餐桌,最後又看了看慕容衝,方才說道:“你們這是怎麼個擺設?”
他說的是我們選擇的餐桌問題。我張口便接道:“我們玩兒呢。”說完又給慕容衝遞了個眼色,慕容衝收到後遲疑片刻尷尬地也接著道:“這樣,好玩兒……”
哎,我心說,鳳皇不要怕,你四哥他已經走出青春期了,不怕羅圈腿了。
“四哥也嚐嚐吧。”慕容衝邀請道,說完李忠便已遞上一雙新箸。
慕容溫嗬嗬道:“楚楚的手藝確是要嚐嚐的,我瞧瞧將來鳳皇有沒有福,哈哈!”
我臉一紅,心裏嗔道:“這個慕容溫,原來也是喜歡拿人打趣兒的。”
活該在他魚入口中之後表情迅速發生變化,想吐,卻看著我與慕容衝的表情,仿佛不可置信,這麼美味你都不會品嚐不出來?隻得咽回去又嚼了兩口,方才勉強下腹,隻是滿含同情地看著慕容衝。
慕容衝很是得意的向他介紹了這人生百味,慕容溫卻如何也不願再嚐第二口,我與慕容衝隻得長歎一口氣,哎,沒口福。
見了這般情形,慕容衝隻得吩咐廚房再添些別的酒菜,重新招呼慕容溫。他們兄弟二人把灑言歡,我便回了內寢,躺在床上,摸到了枕頭下的那塊血玉。
掏出上午讓李忠找來的紅線,我坐在床上開始編起如意結。這血玉就這麼扔在床上,我總覺得不是那麼一回事,於是便想把它配於身上,隨身跟著我。這玉能把我帶來,總是有靈性的吧,真是不應該讓它天天躺在床上睡大覺。
我一個鏤空的如意結都編好了,那哥倆還沒喝完。我不禁皺眉,鳳皇才那麼小,這麼喝,太傷身了。不過以慕容溫的細心,應當會讓他點到為止的吧。我拿起血玉,把它裝到如意結鏤空的那一部分裏,再用線穿過如意結,把玉牢牢錮在裏麵,最下麵綴上流蘇,一個不算上好的玉佩就做成了。我拎著玉佩頂端的紅繩,放在燭光下細細地看,怎麼也找不到一點點血絲,為何我一穿來,血便消失了……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我正兀自想著,慕容衝微帶酒氣地走了進來,伸手搶過我手中的玉佩,道:“咦?這石頭不是初次見你之時,你攥在手裏的嗎?怎麼收拾的這樣漂亮?”慕容衝有些愛不釋手。我訕訕地笑笑,其實編的很醜,即不對稱也不緊湊,不過想是這時候的人還沒見過如意結,所以他才覺著好看。“送給我的嗎?”慕容衝這話雖說是問句,可他尚未說完便已經拿著玉佩往自己腰上掛了。“我說你這人……”我伸手便來搶,道:“這是我的。”“你的還不就是我的,一樣,就送我吧。”慕容衝轉過身去,不給我搶,掛在身上之後,還向我顯擺:“如何?漂亮吧,我去給四哥看看。”
“他還沒走呢?”我吃驚道,他沒走你怎麼就回內寢了?“四哥這便要走了,讓我來叫你,隨我去送送。”慕容衝隨口答道。我,我又不是女主人,真是的,叫我去送個什麼勁兒啊。
硬著頭皮跟慕容衝出來,慕容衝跟慕容溫炫耀了一番腰上的玉佩,慕容溫臉上閃過一絲非常不容易的驚豔。慕容衝一高興,便說:“楚楚,日後給四哥也編一個。”
慕容溫淡淡笑著,倒是推辭了兩句。
客客氣氣地送走慕容溫,慕容衝又招呼他以後沒事常來鳳儀宮用膳,慕容溫十分做作的敷衍著,滿口答應,其實他心裏想絕對是:以後再來,一定要先用過膳!
慕容溫帶著太監、侍從離去,雖說從他微擺的頭部能看出他似乎在為弟弟的未來而擔憂,但那背影依然長身玉立、清頎臒秀且雲淡風清。
作者有話要說:蒜、蔥和辣椒在中國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偶並沒有百度到,此處為作者自行想像,所以比百度知識更淵博的筒子們就表糾偶滴錯啦。另外,糖和醋在西周的時候就已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