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異變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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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公子先聽聽這首曲子再說,如何?”池煙笑語,就聽她緩緩地撫琴撥弦——竟是那首梅花三弄。
    事實上,這“梅花三弄”在曆史上很早便有記載。
    一次閑聊的時候,陳叔說到過。這曲子很早便有琴譜,被世人爭相流傳。原本以笛曲問世,主意表現梅花的冰霜傲骨以歌頌有高尚節操的人。池煙隻是根據我唱的那首改版的歌曲自編自奏,不管是曲意還是曲調跟原版的全然不一樣,在場怕是不可能有人知道這是什麼曲子。就算知道了,知道它的出處,隻要池煙一口否定,誰又能奈她如何?
    幽婉悵然的曲子一終,外麵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我悄悄掠開一點簾子,往外瞄,果然個個眉頭緊鎖,一小簇一小簇地商談著。
    “不知此曲可是池煙姑娘的新作?”
    “怎麼會,池煙還不至於將自己的拙劣之作拿來跟各大名家相比。此曲乃是一位前輩的新作,池煙有幸得其一份曲譜而已。”池煙如是說,我暗自佩服,池煙撒謊不打草稿的本事跟寶石有得拚。
    再看那方遠之,依舊嘴角掛著淫笑,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忽然瞄到荊離的視線正往這邊看來,我急忙放下簾子退開幾步。這麼做後,想想就覺得窩囊——他荊離是個什麼人,我為什麼要這麼忌怕他?這跟老鼠見了貓有什麼區別?
    可是,一方麵,我實在不知道這人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那日無意偷聽到的那兩人的談話,分明這荊離跟連秀壯處於敵對的一方,對我也似乎頗有敵意。可是,敵對的人會警告你說要小心一點麼?
    這另一方麵,就我覺得,我這麼懼怕他,很大一部分原由還是他跟連莊主極其相似的冷冽氣質。
    “諸位可有結果?如若……”
    “且慢。”方遠之從容的聲音打斷道,
    “既然諸位無一有所聽聞,且聽方某說兩句可好?”
    “方公子請講,但說無妨。”池煙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從容不迫,我卻已被那方遠之的突然打斷驚得忐忑非常,按理他應該是不可能知道的……
    “這曲子……”方遠之拉長了尾音,賣了個關子,
    “所作何人怕是不便於此明說。”
    我心中一緊,頓生一股莫名的煩躁。
    隻聽方遠之緩緩說道:
    “曲名梅花三弄,意為借物詠懷,以頌君子若梅,傲雪淩霜的氣節。不知方某所言正確與否?”
    池煙沉默了一陣,淡道:
    “若隻這些言辭的話……”
    “池煙姑娘莫急,方某還知道一件相關的事。”
    我第一次被人急得有衝上去刷他一個耳光的衝動。
    “請講。”
    “這曲子還配有一首詞。我已命人寫下,請池煙姑娘過目。”
    我隻感覺莫名的憤怒——那是隻我一人才知曉並寫下的詞曲,這姓方的家夥是怎麼知道的?
    “紅塵自有癡情者,莫笑癡情太癡狂。若非一番寒澈骨,哪得梅花撲鼻香。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人生死相許。看人間多少故事,最消魂梅花三弄。”方遠之緩聲念道,
    “好詩,好詩。”
    我隻覺氣血上湧。這方遠之定是耍了陰招才……
    “池煙姑娘覺得如何?”方遠之得意的聲音說道。
    “這……方公子果真見多識廣,池煙,甘拜下風。”
    池煙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她早已料定結果如此。那般淡定,那般從容。
    方遠之是什麼人?她口中的膿包,她由衷鄙視的偽君子!那麼多人都知曉的劣行之人!
    池煙又是什麼人?那麼多才多藝,那麼美麗善良,那麼美好,那麼受人尊愛。真要看她落入那豺狼虎豹的手裏嗎?
    “既然池煙姑娘已認同我,那麼……”
    “慢著!”我掀開簾子走出去,道:
    “勝負還未可知呢,可不要那麼快下定論!”我盡量保持冷靜,望著那方遠之。他身邊一道熾熱的視線直逼我而來,我隻能刻意地不去迎對它,刻意不去看台上已經站起來的池煙。
    池煙一定很生氣,她再三囑咐我,讓我不要出來,我沒有聽她的話。
    方遠之上下打量我一番,笑臉漸漸凝固。
    “這位小哥高姓大名?”方遠之朝我拱手問道,我卻不想搭理他,隻道:
    “方公子隻知道這首詩,但這詩要如何配入曲子,不知公子是否知曉?”
    方遠之身後似家丁護衛的人,往前站了一步,指著我喝道:
    “哪來的毛頭小子,這般無禮……”還未說完,被方遠之一手止住。
    方遠之眯起眼望著我,道:
    “方某確實不知,還請公子指點一二。”
    餘光瞄見不遠處站著的老鴇,在方遠之看不到的地方,拿著絲綢帕子氣急敗壞地衝我揮舞,意思盡是讓我趕緊退下去。
    我是打定主意不會退縮的,大著膽子上到台上,對池煙拱手道:
    “請池煙姑娘再彈一次。”
    池煙坐在椅上,偏頭不語。我知道池煙在生我氣,隻拱手在一旁靜候。
    我違背了她的囑咐,無視了荊離的警告,我在表示自己的堅持,表示堅持願意為她的清節冒一次險。
    許久,池煙望我一眼,看不出她眼中的意味,但我知道,池煙妥協了。
    池煙雙手往箏弦上輕輕撫開,跟著曲子,我慢慢唱出歌詞。這曲子,我自認為是唱不到多麼入情入意的,隻敢保證音調正確而已。但是,閑暇時我跟池煙和過很多次,她彈我唱,本就很熟悉的曲子已經到了爛熟的地步,做到一定程度上的和諧著實不難。
    曲終,我遠遠望著方遠之,道:
    “公子覺得如何?”
    說來慚愧,別看我說得好似胸有成竹,其實心裏沒底,而且感覺非常不自在。先不說我真的不敢肯定那方遠之是否還有別的賤招,下麵幾百來雙眼睛我也可以忽略。光是荊離那一雙炙炙的眼,我實在抗架不住。總覺得他的視線讓我很想逃開,根本不敢跟他對上眼直視他。
    方遠之輕拍了拍手,道:
    “好,和的著實很好。公子與池煙姑娘默契極佳,真是如同預先合唱過一般呐!”
    我警惕著他,道:
    “總之,這樣就不能算方公子是贏家了吧?”
    方遠之也不急著說什麼,衝老鴇招招手。鴇媽媽顛兒顛兒地近到他跟前,方遠之指著我問:
    “這位小哥應該是媽媽樓裏的人吧?”
    “呃……”鴇媽媽看我一眼,低頭應道,
    “確、確是。”
    方遠之自以為親切地說道:
    “方某聽說,池煙姑娘近期收了個小徒弟呀!莫非,正是那位小哥?”
    “這個……確實,正是他沒錯。”鴇媽媽回答得似乎十分緊張。我發現,鴇媽媽總時不時看似無意地拿眼去瞄方遠之身側的荊離。
    “那就對了。這對我、對在場諸位豈不是非常不公正?”方遠之正色道,
    “這位小哥跟著池煙姑娘學藝,常跟她左右,池煙姑娘近期得了什麼新曲,他自然十分清楚。他一出,我等哪裏還有勝算,這賭約又有何意義?”
    在場人士聽他這話,即使有人熟知他的人品,也無不點頭稱是。
    我急了,隻想到出麵唱了這首曲子就能讓池煙幸免,著實沒有顧慮到這一點。
    “可是,賭約內容分明說的,今晚在場所有人都能參與……”
    “公子實屬特例。你是池煙的徒弟,這一點對於方某等人已經稱不上公平一說。”方遠之小人得誌的嘴臉看得我咬牙切齒。
    “可是……”
    池煙突然打斷我,道:
    “算了,你下去吧。”
    “池煙……”
    池煙隻望著那方遠之,道:
    “就如方公子所言,這一場比試,不能作數。”
    “哈哈哈,池煙姑娘果然是個實誠之人!”方遠之快意地笑道。
    我隻壓下剛提上來的一口悶氣,狠狠瞪了那方遠之一眼,拂袖而去。
    胸中一股無名之火,燒得我隻管一個勁兒腳不停地往前走。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池煙究竟在想什麼?現在形勢明明就對她不利,她卻仍舊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而且,她似乎根本就不想領我的情……
    直到繞了東麵的小湖一整圈,腦袋也慢慢冷卻下來,我才漸漸放慢腳步。
    池煙這麼做肯定有她的道理,肯定的。隻是,她真要吃虧了可怎麼辦?
    走著走著,一抬頭,就見百米開外湖邊柳樹下,兩個身影拉拉扯扯地就要朝這邊走來。一見兩人的情形,我腦中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躲起來。
    躲在身邊巨石後的草叢裏,四下望了望,也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麼在我不知不覺中冒出來的。
    “阿覽,你等等……”
    “我管你是怎麼找來的!我告訴你姓劉的,你要再死糾纏著我,我就、我就……”
    “你想怎麼地?我的好哥哥?”
    “住嘴!我不是你哥哥!你、你在摸哪兒呢!給我放開!”
    “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少年?你居然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卻都不知道。”男人死死圈住懷中的人,臉上甚是哀苦,
    “不要再躲我了,哥哥,我好想你……”
    “少給我裝可憐!哼哼,您砸下重金來我們樓裏包下咱當紅的花魁一月有餘,這可是人盡皆知的,皇子殿下。”阿覽掙開了來人的懷抱。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躲著不見我,我也不會明知是那個賤婦設的套還睜著眼往裏頭跳!”
    “跟我什麼關係,你可別亂扣屎盆子啊!”
    “你、你……”
    “我怎麼?是你自己要相信那個女人的話,與我何幹?”
    “你果然知情!那你還……”
    “那種人的話能信麼?你變笨了,劉博。”
    “你以為我願意?多少年了,你好啊,把自個藏得嚴嚴實實,手一撒什麼都不管了,你輕鬆了是吧?我卻像個白癡一樣,不敢放過關於你的一點點消息,就怕那消息是真的,是真的與你有關而被我錯過。你知道、你可知道那是種什麼感受?”
    我蹲在草堆裏,不敢大聲呼吸,幾十步之遙的倆人的對話我聽的一清二楚,雖然聽得糊塗,卻已明白了兩件事:第一件,阿覽的弟弟是三王爺;另外,我又聽見一宗好像是不該知道的事情。
    阿覽久久沒有說話。許久,隻聽他輕聲一歎,氣氛也隨著這個歎息而變得沉重。
    “劉博,我已經累了。”阿覽整個人竟顯得陰鬱起來,哪裏還是那個大大咧咧的貪吃廚子。
    “我無意於皇室之間的鬥爭,自然亦無心插手於你們兄弟任何人之間。我不想看到你、你們,為了爭權勾心鬥角,為了父皇的皇位明裏暗裏廝殺無數,末了還都要自我感傷地加一句:這是為立於皇族不得不為的生存之道。”阿覽望著他,
    “父皇是什麼樣的人,你們會不清楚?你們的一舉一動他老人家無不看在眼裏。怕隻怕你們這般手足相殘,早已寒透了他的心。”
    “那又如何?”劉博一改方才維諾的模樣,麵目狠戾,
    “父皇的天下,落在我手上總比落在那幫窮惡之徒手裏來的好些。皇族一向如此,父皇自己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宮裏的勾心鬥角、暗潮湧動、人心的卑劣毒惡他老人家還看得少麼?哪次不是默默做個旁觀之人?就連我和你的事……”
    “閉嘴!”阿覽氣急敗壞地指著他,
    “劉博!你個小畜生,你、你當你父皇是什麼人!你怎能如此、如此……”
    “我就是要說!父皇他早就知道我跟你的關係,他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成天做的見不得人的勾當,知道他寶貝的長子被我這個宮女所生的雜種壓在身下……”
    “你去死!”阿覽怒極,直接飛起一腳,正中劉博的胸口,踢得他連連後退。待他站定後,隻見其嘴角蜿蜒下一股刺眼的暗紅。可想而知,這一腳力道著實不輕。
    我都不知道,這個白麵做的廚子居然這麼好身手。隻是,那劉博生生受下那一腳竟眼都不眨一下,赤紅的雙目死死盯住阿覽。
    “你,究竟跟不跟我走?”
    阿覽顯然已經心軟,卻好似賭氣一般,把臉撇向一邊,倔道:
    “不走,死都不走!”
    “好,好!”劉博的表情險惡起來,
    “你不走,就跟著那小子一塊兒陪葬吧!”
    “你想幹什麼?你想對那人做什麼?”阿覽怒目瞪著他。
    我隱隱感到事情的發展有些危險。
    “哦?你好像也不是一無所知嘛?我還以為,這幾年你過得安逸了,腦袋也會變遲鈍呢!”
    “你最好明智一點,他動不得……”
    “怎麼?心急了?你們關係很好麼?這麼關心他。”
    “你胡說些什麼!”
    “好好好!既然帶不走你,殺了你也罷!”
    “喂……”不待他細說,劉博狠戾的掌風瞬間而至,那一招一式,竟似是真要娶他性命。
    “劉博!你瘋了?剛見麵就想殺我!你個混賬!”
    阿覽節節躲避,眼見處於弱勢。我看得焦急,那白麵廚子招架得似乎有些勉強啊,該不該去幫幫他?可是,我這軟腳蝦去了能幹什麼呢?
    真是雙重打擊啊!剛還在懊惱自己的無能,現在又給我來這麼一出,成心想要我自我悔恨至死嗎?
    阿覽,爭口氣啊!
    占了上風的劉博很快就將阿覽製住,一手反扭住了他的胳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看著阿覽痛苦的表情,我下意識地一挺身想要衝出去。
    其實,我自己知道這隻是我下意識的動作而已,真的會不會衝出去還是個未知數。隻是,在這下意識的時候,我發現我已經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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