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賭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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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心煩得緊,拿了鐵鍬找了塊沙地,挖深了,依依不舍地將那些奶糕連著布包一塊兒埋進去。邊埋,忍不住歎息——好可惜啊,三兩銀子的奶糕,好可惜啊!
如果是寶石,恐怕那千年毒舌早已詛咒開了。
徹夜無眠。第二天池煙一看見我,問:
“怎麼了?珠寶,臉色不太好呀!”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有氣無力地笑道:
“有那麼明顯麼?”
“昨晚沒睡好麼?”
“啊,有一點……”
“什麼事居然能讓你如此煩心?”池煙揶揄的意思顯而易見。
“這是當然。”我歎口氣道,
“誰沒有那麼些個煩心事,就算是我也是一樣啊!”
池煙一聽,怕也是想到什麼,接著我的話歎了口氣,道:
“今晚,該是那方膿包來應那賭約的時候,斐卻仍一直優哉遊哉的模樣……”
“今晚?”
“要是輸了……”池煙突然冷笑道,
“一場腥風血雨,怕是少不了了。”
“這麼嚴重?”看池煙的表情,似乎事態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輕鬆,不由得擔憂起來。
“珠寶不知道這個中因果緣由,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池煙無奈道,
“不過,如果斐輸了,這往後一個月之內都得由得那方遠之差遣,你作何感想?”
我還以為是關乎性命危急的賭約,剛想鬆一口氣,池煙似是看透我的想法,盯著我的眼說道:
“若果方遠之又是個偏好男色之徒呢?”
我看著池煙的眼神,倒抽一口涼氣——這這這、這不就是明擺著羊入虎口了麼?
“那那、那斐要彈什麼曲子?我、可以的話,我……”我極力在腦中搜刮所有聽過的簡單易學的歌曲,池煙卻打斷我,說:
“先不說這才幾日時光,斐若抓緊些時間也許還能成就一首不錯的樂曲,這幾日可什麼也沒見他做。咱們急也沒有用,現在都還找不著斐的人影呢!”
“什麼?”這都晌午了,再幾個時辰就要開業了。
“隻今早見過他一麵,急匆匆地出門去了,也不知作甚,現在還未回來。我已令小蓮找去了,還未有著落。”
“可是,方遠之隻是個富商的兒子,就算斐不回來……”
“這裏麵牽扯的關係很大,否則,樓裏也不會這般顧忌他一個方遠之。”
“那該怎麼辦?”
我都不明白為何自己會這般緊張那隻幾麵之緣的人,隻想依這池煙對那方遠之的嫌惡程度,是斷不能讓那瀟灑俊秀的斐落了姓方的那人手裏。
“斐不是個會臨陣脫逃的人,尤其這牽扯的不隻一人。不管對方是誰,他是斷不會失約的。到時候,我隻能先想辦法拖住那姓方的,望他及時趕到。”
這之後,我一直按耐不住焦急地等著斐盡早回來。相反,倒是池煙不斷安撫著讓我稍安勿躁。這樣,直到開業,斐依舊沒有出現。
當晚,回陽樓集了很多人,放眼望去,人山人海。聽說這都是為的斐跟方遠之的賭約來的。
當初,這約定之事鬧得頗大。方家的勢力不小,斐又名聲在外,誰家輸贏自然是眾目關注的焦點。不隻方遠之,今晚在場的人,隻要獨一無二地說出斐所奏的曲子所出何處,就是贏家。斐又是知名的美男子,難怪會有這麼多人前來。我隻不知道,居然有這麼多人好這一口。其中衝著樂曲來的人居多……吧?
“這斐公子可謂人間難得的美貌才子,若是能相見相親一番,倒是不錯。”
“隻怕真落了那方遠之手裏,才是糟蹋了那一身風流才韻、驚鴻之姿啊!”
類似的對話,這晚我已經聽得很多了……
“哎呦,小斐子還沒有回來麼?”鴇媽媽急得團團轉,時不時地跑來後院詢問。池煙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勸道:
“鴇媽媽,您別急躁了,人到了小蓮定先第一個來知會的。今晚貴客之多,您還是好生招呼客人才是要緊。”
老鴇沒辦法,一步三回頭地回了前院。
我們在屏風後頭候著,就等那方遠之來了。我緊張得不行,比當初臨著我上台的時候還緊張。時不時地扒著屏風往外看。這一次,我剛收回頭,就聽外麵躁動起來,老鴇扯著嗓子喊:
“呦——方公子,您可算來了,今晚您可是大主角啊!”
“哈哈哈!鴇媽媽,主角何止我方某一人啊!承蒙各位關照,今晚這賭約在場各位可都是個見證啊!方某先謝過了!”
滑腔花調,聽著就像個斯文敗類、紈絝子弟。我伸出頭去,來的那夥人正中站著的高挑清瘦的男子長得倒意外地人模人樣,隻那雙眼流轉間總透著股子陰險算計。偏瘦的身材,就算穿得多華貴看著都很掉價。
總之我就是對他有偏見。我碎碎念著正要縮回腦袋,餘光撇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這方敗類的身邊站著的,可不是那姓荊名離的家夥麼!
他怎麼也來了?他也對男子感興趣嗎?不不不,說不定人家也是個樂癡呢?突然想起當初湖邊這人對我也有那般過分親昵的舉動,難不成他真好龍陽之風?
“珠寶在看什麼呢?”池煙從後麵輕拍我的肩。
我縮回腦袋,問:
“他身邊有個叫荊離的人,是什麼來頭,池煙可知道?”
“荊離?”池煙繞過我,挑開點簾子往外看了看,轉回來時眉頭緊皺。
“怎麼了?”
池煙望著我,鄭重道:
“等會兒不管怎麼樣,你千萬不要出來。”
“為什麼?”我本也沒想著出麵,因為我實在不知道就我這樣能幫得上什麼。
“總之,你聽我的……”池煙說著,外麵方遠之的聲音不悅道:
“鴇媽媽說斐公子有事外出尚未歸來,這是什麼意思?他是要賴賭不成?”全場頓時安靜下來,似在等待老鴇的下文。
“這……”老鴇無措地不知如何回答。
池煙又囑咐我一遍,轉身抱了琴就掀開簾子躬身而出,邊聽她軟軟說道:
“方公子作何這般急切?擾了各位雅興豈不就是斐的過錯?”這軟聲細語的,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
“哦?我當是誰,原來是池煙姑娘。”方遠之愉悅地說道。
我也不敢偷眼去看,隻能豎耳靜聽。
“池煙姑娘一向與斐交好,不知姑娘可知斐公子的去處?啊,方某倒不是怕他失約,隻是要這在場的所有朋友苦苦等候,實在令方某過意不去。”
池煙嬌笑一聲,道:
“既然如此,何不讓池煙為各位先奏幾曲?這賭,也算池煙一份如何?”
下麵一片動蕩,有人大呼甚好。這樣,方遠之若要做足表麵上的君子,就算不願意也不能有過多異議。我一方麵佩服池煙,一方麵也為她同捏一把汗——可別失了個斐還搭進去個池煙。
隻聽方遠之哈哈幾聲,道:
“好!池煙姑娘可真性情中人,方某喜歡。隻是,池煙姑娘可知這賭約的內容?‘輸者甘為贏者一月之內隨意差遣’。雖無字據,卻是在場所有人為見證的。”我敢肯定,這方遠之此刻的表情定十分暢快得意。心下越發沒底。
“這個池煙自然知曉。既然池煙入了注,自當守信與人。當中,池煙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方公子與在場諸位多多包涵。”
“哪裏,池煙姑娘客氣了。”
“那麼,池煙先奏幾首助助興如何?”池煙是樓裏與斐琴技相當的人,她要奏曲,自然眾多歡喜。
彈的第一首不知什麼曲,曲調簡短歡快,簡簡單單的一首曲子。曲終,有很多人說出曲子的出處。又換一首,曲調婉轉悠揚,卻依舊是歡愉之調,爽朗豪放……
幾首下來,樂器也換了好幾種,能說出曲子所出之處的人也明顯漸有減少。
“那麼,下一首箏曲,請諸位指教……”
“池煙姑娘,”方遠之終於按耐不住發話了,
“池煙姑娘稍等片刻。以方某之見,這輪回往複,豈有終結?請恕方某質疑,池煙姑娘的技藝又豈止如此,莫不是小看了在場諸位?”
這一句話炸得場麵有些混亂,有不少人已經按耐不住口出鄙夷之言。索性還有幾方文人雅士客氣地出來作圓場。
“我等欽佩斐公子亦仰慕池煙姑娘的琴技,還請姑娘放寬心來多多指教。”
“若真無半點才能,斷不會口出狂言,請池煙姑娘安心。”
池煙一直保持沉默,直到所有人漸漸不約而同紛紛安靜下來的時候,池煙才緩緩說道:
“各位稍安勿躁,池煙哪是那般不懂規矩之人。池煙雖為清官,卻也始終背負這煙花之地藝伎之名。但,即使如此,池煙亦蒙諸位錯愛,如此,又怎敢有一絲輕視之心?”池煙這番話說得感傷至極,定盡顯了女子柔弱。今晚來的都是才子,又多是斐與池煙的支持者,見她這般泫然欲泣,定是一片歎惜惋惜之聲,亦多有趁機表示憐香惜玉情懷的風流才子。
池煙雖為青樓女子,實際頗得眾人尊重,這我是知道的。今日可算見識到了池煙掌握人心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