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明符少聞便起了身。其實昨夜見了那裴秀就沒怎麼睡踏實。
    “公子怎麼起這麼早。”老趙正在院子裏修剪花草。
    “醒了便睡不著。”符少聞隨口謅了句。
    “那小的叫人去準備早飯。”
    “唔。”頓了下，“錢恒呢？”
    “這會兒肯定還在房裏寐著。”老趙笑著說。
    “那算了，一會兒他起了叫他來我這裏。”
    進了書房，符少聞靠在那太師椅上隨意翻了翻書冊，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於是起身來回渡了幾個步子，終於受不住，往外一喊，“老趙，叫人備車！”
    “公子你怎麼一大早就叫我啊。”錢恒揉著眼坐在車裏不滿道，“離早朝還有半個時辰。”
    “你公子我要是被貶了看你還怎麼舒坦地睡大覺。”
    “被貶吧被貶吧，你不用上朝我還樂得清閑。”錢恒歪坐著，接著眼珠子一轉，冷言道，“又是那裴二公子吧。”
    “不是他還有誰，他就是個惹事的主兒！”符少聞咬牙切齒道。
    “少聞，不是我說你。從讀書起和他一書院就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他有資本可鬧騰，你少和他參和著。”
    符少聞聽錢恒叫他名字，眉宇間也舒開了些。錢恒是他在蘇州老家的好兄弟，考上功名後便回鄉叫他一道來的京城。
    “我知道，我也懊惱昨夜怎麼就去招惹他了。我進去是所有人都看著，要是追究起來，別人還以為我和他一起參了李太仆一本呢。”
    “恩。”
    接著車內兩人都沒說話。
    符少聞閉著眼，心裏琢磨著該怎麼辦。
    那李太仆職位說高不高，說低也不低。主要是他們李家在朝中算是在文，武兩領域都占了一定的席位。若是被懷疑我也參了他一本，那這才剛上任的官豈不太冤枉。
    朝中充滿懷疑，最主要的就是要懂得避嫌。
    符少聞並不是在怕事，其實擱誰，隻要有證據他都可以支持。曆代言官講的就是攜手合力，以龐大的陣容一致打壓惡勢力。
    隻有他——裴秀，就是不行！
    符少聞睜開眼堅定地想著。
    沒過多久，馬車緩緩地在雄偉高大的府邸前麵停了下來。
    符少聞下了車，眼前的府邸屋梁與地麵的相距好幾丈，懸梁上掛著幾盞碩大的孔明燈籠，顯得莊嚴氣派。他微仰著頭，對上麵金漆的兩個大字眯了眯眼。裴府，若不是裴家隻留一人當朝，其餘後人從商，最先惹人起疑抄家的恐怕會是這裏。
    符少聞站在一旁等候，錢恒上前敲那紅木漆門，側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裏麵出現一個身材臃腫衣裳整潔的中年男子，那神態精神得完全就不是那種剛睡醒的模樣。
    “敢問二位——”那人拱了拱手。
    “符大人有事尋你家二公子，還望通報一聲。”錢恒作了個揖。
    “是。”然後那人一個回頭，對他身後的人點了點頭。後麵那人便轉身往裏頭跑去。
    “請先隨小人來。”那人手往裏作了個請的動作，接著把符少聞二人帶到前院大廳。
    “符大人請稍候，小人剛才已經吩咐人去通報了。”
    “恩。”符少聞剛坐定，錢恒在他身後站著。就看兩個丫鬟端著茶水上來。
    符少聞沒急著喝茶，隻是若有所思地用手捏了捏眉心。這裴家他來的次數不超過三次，給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奴才的辦事效率，當真是比誰都快。不過程序也要多些，一時間還是見不到人的。
    “陳叔，我找不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跑了過來。
    “不懂規矩！”那中年人低聲嗬斥道。
    那少年立刻停止跑動，站著有些驚疑地看了眼符少聞，連忙道，“小人知罪。”
    符少聞輕輕笑了笑，表示不在意。心裏卻腹誹起來，抬頭看了看天色，隻希望能在上早朝前把事說了。
    “什麼事？”那陳叔皺著眉。
    “小人找不到二公子。”
    “恩。”陳叔頓了會兒，“去北院找過嗎？”
    “沒……”那頭小聲地說，然後看了眼陳叔的臉色，趕緊說，“小人這就去。”
    一灰溜煙又沒了。
    看來這家夥還不夠磨練，真是難得啊。符少聞唏噓著，不過這年紀就該這樣，不能都跟他那老成的主子似的。
    符少聞記得他第一次見到裴秀是在京城的書院。
    那時裴秀斜靠在鋪著白色長毛的獸皮軟塌上單手捧著書卷，一身銀白色華衣，藍色絲線繡了幾朵大流雲，麵容極具閑適庸懶地把玩著腰間上霞光異彩的流蘇配件。
    符少聞一眼就認出此人。書院裏除了他之外，誰還能長成這般俊美模樣。
    他當時就看著裴秀就冷笑了一下。
    正巧裴秀從幾淨窗明的屋裏抬起眼來，看到他眼裏略有不屑的笑意，眨了眨眼複又將目光移回書上。
    所以至今符少聞都不確定裴秀是不是真看見了，畢竟裴秀從來沒有特別對他表示過什麼。喜怒從來都不擺在麵上的人，少年老成啊。
    正想著那小廝已經回來，符少聞讓錢恒出去候著，等會兒出來就直接上朝。然後自己跟著那小廝去裴秀休息的那廂房。
    符少聞一走進院落，就感受到一分恬靜安寧的氣息。一棵大榕樹高大挺拔地長在左邊，枝幹粗壯結實，甚至都掩蓋住房屋，一片鬱鬱青青。隨著微風吹拂，翠綠色的葉子摩挲出潺潺的聲響。院子裏還有一灣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見底，映著這一片天地，使得周圍天藍氣清的。
    如此景致，是誰見了都會令人心情大好。
    一進屋就見一群人在門口等候。
    “裴公子好了麼。”符少聞問。
    “回大人，小人已經進去通報過二公子。”那人低著頭，“剛剛起身，現在正在梳洗。”
    才剛起？！符少聞會被這人給急死。
    “沒事，就說我在這等著。”符少聞揉了柔太陽穴，突然一個激靈，趕緊喊回那剛要跑的人，“我親自去！”
    若真讓小廝跟裴秀說“沒事”的話，那姓裴的才不管你是不是客套，絕對就當沒事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