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藍恍惚中好像夢見哥哥的笑臉。
    他的眼淚，明明真實得那麼近在咫尺，卻還是知道僅僅隻是夢境。
    記憶定格在小時候天台上的水泵，林羽蒼白的雙手掙紮舞轉不斷，六歲的林藍冷眼旁觀，他漸漸沒有了動靜。十五歲的林藍瘋狂跑過去，抱起溺水的林羽拚命，把水從他的肚子裏壓出來，緊貼林羽冰冷的臉哭道：“我們永遠都在一起了。”
    另一個林藍嘴角勾勒笑著，“你會後悔的。”
    林藍感覺林羽在抱著自己哭，隱約中看著他的淚水從眼角落下，滴落在臉頰的溫暖，這不是不幸福的。
    拂去他眼角的淚水，給予他笑臉，“哥哥，你不要哭……”那個人卻哭得更厲害，搖晃著她的身體。林藍忽然感覺很疼，神誌漸漸清醒，才發現麵前的是杜若寒。
    “你不要死……我還有好多話沒和你說……”杜若寒的眼淚一滴一滴跌落在她的臉上，林藍睜著迷茫的眼睛，拭去他的淚水，雙眸漸漸有了神采。
    “杜。若。寒？”
    林藍想：為什麼是他呢？
    杜若寒對她笑，“我才發現你真是個笨蛋，學別人打電話分手又不會說話，躲在角落哭偏偏又讓我看到，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你的……”聽到“一直在找你”這句話，林藍怔住了，忽然抓住杜若寒的肩膀哭了起來，“你為什麼一直找不到我!如果你早一點找到我就不會這個樣子！那個人……那個人……”
    杜若寒眉頭一皺，聽出她的話有些不對，“那個人？是誰？我一直找不到你，你手機也打不通，我懷疑你父親囚禁你，後來追查你的住處，偷偷潛進去過，卻發現這麼大的屋子一個人都沒有。”
    林藍突然明白：有一段時間她被林洛凡關在地下室的，地方很隱蔽，難怪杜若寒沒有發現，就這樣錯過了……她臉上緩緩揚起一個慘切的笑容。她原本是不相信命運的，可最終居然是被命運狠狠戲弄了一番。
    感受著杜若寒懷抱的溫暖，貪婪他身上好聞的肥皂香氣，聽見他在耳邊呢喃：“沒關係，我們永遠在一起了。”
    林藍略怔住，想起夢裏自己曾對哥哥說過的，不禁想用臂膀的溫暖回應。生澀試探，從沒有在情感上接受過這樣一個人，讓她恍惚覺得：杜若寒擁有著和林羽很相似的某種特質。
    林藍抬起無辜的雙眸，“我現在亡命天涯，你還跟我在一起嗎？”
    杜若寒說，“這個地方時我為了做研究專門租的，不會有人找到。在找不到你的日子裏麵，我很想你，才慢慢發覺自己真的喜歡上了你了……好像又比喜歡更多一點喜歡。”
    點了點杜若寒的鼻子，“原來你以前都不是真的喜歡我啊，看我怎麼收拾你。”一隻拳頭就此揮舞上前，杜若寒則像一條鹹魚一樣躺在床上，說道：“我整個人都是你的，不管你怎麼對我，我不懊悔。”
    林藍渾身打了個冷戰，“怎麼說話文鄒鄒的？小說看多了吧，‘天才’Mr。Du腦袋都讀傻啦。”
    杜若寒無聲笑了，看著她水果晶瑩的唇色，忽然很想吻上去。林藍卻渾身觸電般一顫，轉開躲避。她又想起和林洛凡歡愛的場景，無盡的絕望和寒冷侵襲而來，一股惡心的衝動讓她無法抑製跑向廁所，嘔吐不止。
    杜若寒望著她的背影，眼神漸漸垂下，百葉窗那一星點冷清的燈光透進來，忽的一聲汽車鳴笛，他從沉思中驚醒。
    林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蒼白沒有血色的臉，冰涼水珠滴答紛落，她的眼神露出恐懼：“是懷孕了麼？不可能，林洛凡每次都會做好保險措施的……應該是我多心了。”
    從廁所出來，林藍撞上杜若寒清澈幹淨的眼睛，他雙手插進褲子口袋，兩隻沒有穿拖鞋的光腳丫在地板上不安地扭動，眼睛明明有淚光閃動，嘴角仍勉強揚起的微笑劃過一絲苦味，“你不肯說，那一定是很可怕的經曆。但不管怎樣，以後我都會保護你，至少，不會再讓你哭。”
    眼淚在空中留下一道晶瑩的弧線，林藍奔過去抱住他，讓自己和他的呼吸在瘋狂中融化，青澀解開對方身上的衣物累贅，不斷渴求與被需要。
    冷清的月光從百葉窗淡淡透進，飛揚的碎發，混亂的思想與放肆的歲月，這也許是喜歡上一個人。林藍感覺被充實，被滿足，似乎什麼都可以忘記。
    有時候，杜若寒會盯著林藍的眼睛發呆，林藍眯起眼眸，問他：“我眼睛很好看吧。”杜若寒指了指，“你眼睛裏有顆眼屎。”林藍大窘，忙起來用手擦了擦，杜若寒這時捧著肚子大笑道：“真是笨蛋，騙你的。”
    看著眼前這個人大笑罵自己笨蛋的摸樣，她略的迷惑：為什麼杜若寒說的每一句話都和林羽那麼像？
    穿好衣服，杜若寒對著鏡子一看，他覺得自己有武俠小說中描述的：玉樹臨風，麵如冠玉，眉劍星目……轉頭也給林藍帶上墨鏡，說：“跟我來。”
    迷迷糊糊，跌跌撞撞，林藍感覺自己像傻瓜一樣，跟著杜若寒滿世界亂跑。任憑強烈的日光迷炫雙眼。
    杜若寒手上的黃金油炸蚱蜢讓林藍渾身一寒；同樣的，當林藍坐在法國料理店點了滿桌的蝸牛料理，杜若寒不禁麵露菜色，“你不覺得這很像蛞蝓嗎……”林藍舉著刀叉，想著蛞蝓的模樣，咽了咽口水，忽然也麵露菜色。
    烈日下他們每人一罐可樂，滿嘴都是甜膩的汽水芬芳，品味刺激冷冽的蘇打味道。直到滿肚子的二氧化碳氣體，林藍打了個飽嗝，把可樂倒在地上，又很快蒸發掉，留下一個模糊粘膩的褐色漬跡。
    杜若寒歪著腦袋看了看，心想：拜托，這可都是我的獎學金啊！但轉念一想，也把可樂扔得老遠，直到從視線裏消失。覺得偶爾這樣瘋狂一下，也不算很過分。林藍靠在他的肩膀上，靜靜看著飛鳥飛過，感覺時間流逝。
    滋滋泛著氣泡的飲料，林藍說：“這是可樂留戀世間的最後一絲絕望表現。”杜若寒捏了捏她的臉，“你怎麼不去寫小說？那麼矯情。”林藍像個孩子一樣很認真點點頭。
    杜若寒看了看表，“呀，中午十二點了。”說完又拉著林藍的手臂滿世界亂跑，林藍以為他餓得發慌，哪知道剛跑到廣場噴泉前麵，十二點鍾聲剛過，噴泉灑出漫天細雨般的水滴紛紛落落在他們兩個身上。不一會兒，杜若寒以整人的計劃終於成功哈哈笑了起來。林藍也笑了，她明白杜若寒隻想讓自己快樂。
    路人側目。
    又過幾天，杜若寒拉著林藍到X樂園，玩著過山車感覺世界天旋地轉，杜若寒下來後兩眼發暈，在旁邊吐了好一會兒。午餐的蔬菜三明治夾雜著腐敗的酸味。
    林藍拍拍他的後背，埋怨道：“誰叫你中午吃那麼多，這是報應！”隨即，杜若寒用他那張散漫酸腐的嘴巴，在她的臉上印了一個嘴唇形的口水印。害得林藍到處找水池在哪裏，拚命搓著臉上的印記，杜若寒則在一邊暗爽奸笑不已。
    玩勇敢者之路的時候，林藍緊緊抓住杜若寒的手掌。那是一種借用地心引力將乘客甩得老高的極度刺激項目。林藍感覺自己一點點被機器升起，然後像一個人形木偶那樣隨著風在空中不斷搖擺。她感覺最可怕的是自己快要被引力甩出去，粉身碎骨接近死亡的快感。
    十指一點一點嵌進一旁的杜若寒，自己卻渾然不覺，害怕著，始終低著頭沒有叫出聲。
    杜若寒感覺自己在風中搖曳如浮萍。靜靜側目看著這樣的林藍，時間似乎停止。外表的堅強更多時候隻是偽裝，她原本是這般脆弱無助的，自己能這樣保護她，不是不快樂的。
    夜幕慢慢降臨，這個城市變得奢靡絢爛，天的一邊成為漸變的昏黃驕奢。一點一點成為淡藍，成為深藍，暗夜中的燈光五彩繽紛亮起。
    摩天輪上，座位很高，足以讓林藍的雙腿在空蕩中搖擺不定，像個劣皮的頑童，迷茫看著外麵被燈光模糊的世界，嘴角偏偏露出一絲不甘的倔強古怪。
    轉過頭，杜若寒也是如此這樣看著玻璃窗的外麵。迷幻多彩的燈光在他的臉上慢慢流轉，林藍眯著眼睛想著什麼。
    杜若寒回頭發現林藍眯眼看自己，好奇地問：“有什麼好看的？”
    “如果你不在看什麼怎麼又知道我在看什麼。”
    杜若寒有點暈，感覺到她的答非所問，兩個人就這麼像傻瓜一樣對視著，最後杜若寒終於受不了，落下視線以告終無聊的對視遊戲。
    林藍的嘴角忽然動了動，“杜若寒，你知道麼？”
    “什麼？”
    “你很像我的哥哥。”
    杜若寒問，“那你哥哥呢？”
    林藍看著窗外說，“小時候，他就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過了一會兒，她感覺眼皮被杜若寒輕輕一吻，忽然淡淡笑了。
    遊樂場終於關門，黑夜中他們靜靜行走，默默前行，彼此沒有語言，但他們之間充滿快樂。
    在旋開房門的前一秒，杜若寒講了一個低俗的冷笑話，林藍笑得前仰後翻，卻在後一秒凝固笑容。
    “林藍，遊戲結束了。”
    房間角落中，林洛凡手中的煙卷嫋嫋升起，輪廓半埋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