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裏沒有月亮，黑得看不清彼此。
    我隱約看見近處一座寺廟，地上有些殘垣斷壁。
    我下了轎後險些被前麵的石子給絆倒，幸好有個人扶了我一把才沒摔個狗啃泥。我連忙說了聲，“謝謝！”
    “陳公子，客氣就不必了，咱們趕緊進屋吧。”
    我聽那聲音就是那個小管事的，才放下心來跟著他進廟。
    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連自己為什麼死了都不知道。
    我剛抬腳準備進門，突然感覺後腦勺被人重擊了一下，之後就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我醒過來。
    “開門！快開門！”我咬咬牙使勁朝上一蹬腿，心想我這樣喊對不對，這棺材門也能叫做門麼？
    可是棺材的密封性太強，不知道他們到底多恨我，在板上釘了多少根釘子。
    壓在我身下的手臂已經發麻，連麻繩勒在手指間的疼痛感都感觸不到了。
    小枕頭從我懷裏鑽了出來，它轉累了就爬回我懷裏安靜地趴著，嘴裏輕輕地哼著什麼。
    “小枕頭你別怕，我們一定會活著出去的！”也許爺爺說得對，我的優點就是樂觀，樂觀到有點神經大條。。。
    屆時，我已經有點喘不上氣來。連思考都被中斷了，此時我的腦內一片空白。
    小枕頭站了起來，用舌頭舔著我的臉頰，我突然感動得熱淚盈眶，“小枕頭，這是你第一次不咬我。。。”
    “小枕頭，如果我死了你就要給我陪葬。。。喂，我隻是說說而已，你別咬我！”真是狐狸改不了咬人。。。
    “小枕頭你別睡，再陪陪我——”
    就這樣折騰了小半會我也昏昏入睡，也罷，死了也讓我安心地睡死吧。
    ——
    “哇。。。”
    “唔。。。”
    “汪！”
    我在夢裏聽到了這些稀奇古怪的聲音，莫非我進入了魔獸世界？
    我睜開朦朧的雙眼，感覺太陽光這樣的刺眼。
    “你們。。。”我揉了揉後腦勺疼痛的部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覺得四肢都很酸痛，可是這樣的感覺如此真實。
    難道我沒死？
    我傻愣愣地盯著眼前這兩個怪物。
    一隻是我的小枕頭，但是它此時的樣子已經和狐狸絕緣。
    一隻是披散著頭發，身上無毛但是貼滿了泥巴，下半身用樹葉遮擋的站立行走動物。
    “汪！”那個怪物朝小枕頭呲牙咧嘴。
    如果我沒有聽錯，這位仁兄你是屬狗的吧。。。
    小枕頭此時也不甘示弱，別看它身形嬌小，但是咬人的功力從來不遜色於犬科動物。
    怪物伸出手做出準備攻擊的動作，看到它的手我禁不住喊出了聲，“你的手上怎麼全是血？！”
    那個怪物怯懦地看了我一眼。
    我跑過去握著他的手，上麵滿是被木頭刺傷的痕跡，而且指甲有脫落的跡象。
    “是你救了我們。。。謝謝。”這四下隻有它一個怪物，而且他手的傷痕上留有黑漆的棺木刺。
    “我帶你去看病！”
    我拉著怪物的手尋著路，我感覺到它手心的溫暖，還有滿是厚繭的粗糙觸感。
    你究竟是吃了多少苦頭才把我們救出來，又為什麼會救素昧平生的我呢？
    小枕頭一直跟在我們身後，不知道走了多少路我們才到了臨近的小鎮，隻記得翻過了一座山，踏過了草地。
    那時太陽快要下山，路邊的鳥兒都已經歸巢，四下顯得異常安靜，
    這一路上我問怪物話，關於它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是不是人，它的回答統統都是，“汪！”好吧，我已經承認你是屬狗的了。
    我撩開遮擋住它視線的毛發，清楚地看到它臉上一道鞋印。那鞋碼和我的鞋碼基本吻合。
    “我睡覺的時候不老實，你不會是被我給踹傻的吧？”
    “唔。。。”
    我笑了，你終於換詞了多不容易。
    鎮上的人見到我牽著一個怪物的手，身後還帶著一隻尾巴開了花的狐狸頓時都下破了膽子，喊爹的喊爹，叫救命的也都竄回了自己家裏。
    “小怪物，你這樣子太嚇人了，我先帶你去洗個澡吧。”
    就這樣，街上出現了一隊向郊外小跑的隊伍。
    小鎮郊外的河水很清，我捧著一身新衣坐在河邊，小枕頭趴在一邊閉目養神。
    “你害什麼羞？都是男人你怕什麼！”我朝把頭潛進水裏許久不冒頭的怪物喊了幾聲，他才有些放心地從水中央走了上來。
    “不是吧。。。這麼大。”我和怪物大眼瞪小眼，我故意咳嗽了兩聲然後扭過頭把衣服遞給怪物。
    過了很久，真的很久，快到地老天荒的階段了。
    “你。。。怎麼還沒穿上？”我沒好氣地看著那個捧著衣服發呆的怪物。
    “唔。。。”
    “好啦好啦，我幫你穿。”
    “真是怪物，明明長了副人的樣子卻連衣服都不會穿，連話都不會說。”我嘴裏喃喃道，不經意間看到了他的下身，我的動作突然變得快了起來。
    “謝。。。謝。”他羞澀地用蹩腳的漢語說道。
    我以為我耳朵出了毛病，很是吃驚地問他，“你剛才說啥？”
    “謝謝。”他鄭重地重複著。
    瘦削的臉顯得蒼白，可能是平日裏頭發遮擋住這張並不醜陋的臉的緣故。他的臉頰高而瘦，右眼顯得空洞無神，眼皮上有條細長的疤痕。
    我朝他的左眼揮了揮手，“你這裏看不見麼？”
    “唔。。。”他像一隻被遺棄的小狗。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我不知道你的過去，但是，在你傷心難過的時候可以跟我說，哪怕是一句唔。”
    “走！我們去鎮上！”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背井離鄉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身上的銀兩也不夠，最最重要的是。。。
    “老天哪你打雷劈死我算了，我連我爹最後的遺物都給丟了，我還有什麼資格活在這個世上啊。。。”我坐在醫館門口的台階上對天常歎，被人丟進棺材後我就再沒見到我的包袱，裏麵有我小半生的積蓄和那塊我視弱珍寶的硯台。
    我真是千不該萬不該，怎麼聽信了爺爺的話跟了那個姓宋的呢。
    難道這是一個陷阱？可是我就一小小的跑堂，平日裏也就跟東街的長舌婦人頂過幾次嘴，也沒結過什麼怨哪，那個想要害我的人真是瞎了眼了。
    “小夥子，你朋友他。。。”
    “你有話快說！”我緊緊地盯著那個說話大喘氣的大夫。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