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說我小時候愛跑愛跳不老實，還整天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所以給我取了個賤名叫做灰頭，說什麼賤名好養活。這名字我可不輕易向別人提起，我喜眠好歹也是鎮上有頭有臉。。。的小廝，怎麼能讓別人鑽了空子！
    這天，酒樓裏來了幾位貴客，掌櫃的千叮嚀萬囑咐，當然，我這個當跑堂的也馬虎不得。
    “喜眠，趕緊把這酒菜送上去，二樓雅間，絕對不能出半點差錯你明白了麼？！”掌櫃的忙得焦頭爛額，我這跑堂的也不清閑。
    我應了聲，“欸，掌櫃的我喜眠什麼市麵沒見過，你說是不？！”
    “就你小子貧嘴，我就是緊張，你說巡撫大人要是不滿意我這人頭肯定不能往這擱了。”說著老掌櫃指了指自己那段粗脖子，上麵也滑著一滴一滴的汗。
    我扯了個笑臉，“瞧您嚇的，不就是個當官的麼。”真沒出息！我這話沒敢說出口，若是被老掌櫃的聽見了我這腦袋也得搬家！
    我上了樓，手上穩穩地端著菜，我向守在門口的侍衛通報了聲便進去了。
    竹仙樓，依山傍水，鳥語花香。
    難怪這些個大官喜歡來這，正所謂美景伴佳人，我看那些個當官的肯定是來這尋相好的了！
    “客官，這菜都上齊了，要不要來點美酒助助興？”我試探地問了問。進去後我一直弓著身子，雖然有些拘謹，可是這隨意抬頭可是對大老爺不敬，那就隻能低著頭唄。
    抬起頭來！
    我嚇得哆嗦，那聲音。。。可像極了我家老祖宗的破騾嗓。
    “灰頭，我跟你說話呢，怎麼還不搭理你爺爺？！”
    什麼？我爺爺？我趕忙抬起頭，果真看到了我那穿著一身黑緞子的爺爺。
    我愣了下神，然後跪了下去，“小的不是故意冒犯巡撫大人，我爺爺他年老無知，他要是犯了什麼錯，望巡撫大人大人不計小人過饒過我和我爺爺這一回。。。”我哆哆嗦嗦一口氣說完這麼一長串的話，等我再次抬頭時，他。。。竟然笑了。
    巡撫大人喲，你還是饒了我吧，您這麼一嚇可把我的三魂七魄都嚇沒了。
    “起來吧，我可沒說要怪你。”
    我傻乎乎地站了起來。幸好老掌櫃的沒在，不然我這副糗樣子被他看到不得立馬開除我，在臨走前他一定會揪著我耳朵說，你個小崽子平日裏嘴巴一溜溜的，怎麼見了真場麵就嚇成了這樣子。
    我有個這樣的爺爺能不擔心麼我。
    “你叫灰頭？”
    “恩。。。哦，不，不是，灰頭是我爺爺這麼叫的，我大名陳喜眠。”
    “喜眠。。。”他嚼著那兩字，饒有趣味。
    “我那孫子日曬三杆了才起床，除了愛他那硯台就最愛他那張床了！”老爺子一麵往自己碗裏夾著菜，一麵肆無忌憚地喝著上好的碧螺春。
    死老頭到現在了還這麼悠閑！喜眠暗暗咒罵著。
    “你可識字？”
    “認識個把，什麼三字經，百家姓倒背如流。”真不是我自誇，當年我上學堂時夫子都想拜我為師。
    “當年他上學堂的時候啊，夫子都想拜他為師呢！”老頭子依舊喋喋不休，差點沒把嘴裏的唾沫星子都吐到菜上。
    “說來聽聽。”巡撫大人仍舊一副笑顏，也沒看出有什麼不悅的跡象。
    “夫子問他有何大誌沒，他說，隔壁村的薑嫂胸前就有兩顆大痣。夫子咳嗽了兩聲示意他不要再說下去，他旁若無人繼續說，後來我發現我的胸前也有，夫子的也有，大家都有。還有一次啊，夫子問他鄰座的胖三兒怎麼沒來，他突然跑了出去，過了半個時辰後他才跑回來，氣喘籲籲地告訴夫子，我問胖三兒了，他說他肚子疼！先生當即被他氣得臉色發青呢，就罰他抄三字經和百家姓！”
    喜眠滿臉青筋，死老頭你怎麼什麼都挖出來了，當著巡撫大人的麵還這麼放肆！
    “我家孫子啊，就一點兒好，樂觀，跟我老頭子一樣！”
    誰跟你一樣，我要不樂觀早被你給氣死了。
    “你不用這麼拘謹，我聽說你在這座酒樓裏打雜所以專門來看你。我叫宋言晉，是你爺爺的徒弟。叫我言晉便是了。”巡撫大人走到我麵前，把手心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覺得好像他全身的力量都壓了下來，我以為這是錯覺，可還是不自主地往後倒了兩步，他也跟著向前，就在我下身力量沒支撐住準備倒下去他攬住了我的腰。
    這時候我的嘴唇都發白了。
    老祖宗。。。救救我吧，別再吃了。
    按我爺爺的說法就是，當時你們倆大眼瞪小眼，言晉好像要把你吃了似的，可你呢，一副榆木腦袋，隻嚇得腿直哆嗦。
    “你冷麼？”
    “不。”
    “為什麼直打顫呢？”
    “我腿酸了。”
    “哦。。。抱歉。”他放下我，我鬆了鬆身上的筋骨轉身要走時又被爺爺給叫了回去。
    “趕緊回家收拾細軟。”
    “收拾細軟做什麼？”
    “去洛陽。”老爺子啃著雞腿，一副為老不尊的樣子。
    我再沒多問，我知道再問什麼也是多餘，不該問的我從來不問。
    我把那副硯台用紙小心翼翼地包好，外麵還裹了一層布。那包袱不算輕，但大部分的重量來自這副硯台。
    我爺爺說這是祖傳下來的寶貝，雖然我識字不多，但我還是曉得這硯台的價值有多大，至少它是我死去的爹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我得隨身帶著才安心。
    “小枕頭，你如果想陪我一起去洛陽就跟著，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強。”我拉著拴在小狐狸的爪子上的繩子一直往外拖，它不情願地跟在我身後，爪子劃過泥地拉出一道很長的痕跡。
    “小枕頭你真聽話，以後我們就要浪跡天涯了，再不要理那老頭了！”看你沒了我怎麼過活！
    “唔…”
    “小枕頭你餓了？”我蹲下身子摸了摸小枕頭的背，它竟突然扭過頭咬了我一口。
    “它是不想跟你去。”爺爺攤開手，屆時小枕頭飛快地竄了過去投入了爺爺的懷抱。
    “嘁，小畜生，你也不想想是誰把你從冰天雪地裏救回來的。”
    “——又是誰沒事老拿它當枕頭，往它身上墊著那顆幾十斤重的腦袋的——”老爺子說話大喘氣不說還故意拖長了尾音。
    “你要帶它走可得對它好些。”爺爺的眼神很怪，他解下拴在小枕頭腳上的繩子，把小枕頭抱到我懷裏。
    “爺爺我又不是不回來，你這麼傷心幹什麼？”
    “你呀，最好永遠都別回來…啊，我是說，等你功成名就了再回來，爺爺我可隻指望你光耀門楣呢！”
    爺爺從懷裏掏出一本藍皮書，“我沒什麼送給你的，這本菊花寶典你留著吧，不過得你遇難的時候才能打開來看。”他把書遞到我手上，臉上又突然笑吟吟的。
    我怎麼看都覺得他是淫笑。
    “爺爺那我走了你怎麼辦？”
    “老家夥我可餓不死，言晉已經安排好了，對了，你去竹仙樓找他吧。”
    難怪你肯狠心趕我走了，真是個勢利的老頭。我哼了一聲抱著小枕頭大搖大擺地走出大門。
    跑到竹仙樓我就看到了兩座八抬大轎停在門口，一個個子比我還矮的小夥子笑嗬嗬地向我跑來，“這位是陳公子吧，請上轎吧。
    我想這應該是巡撫大人安排也就沒多想。
    “好。”小個子掀起了轎簾，我一股腦鑽了進去。
    “起轎——”
    我趴在小窗上想著，看著窗外的景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夢裏我還見到了爺爺和小枕頭，他們倆正朝著我揮手，可我隻能趴在地上一直爬，卻怎麼都爬不到他們身邊。
    我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阿彌陀佛，幸好這隻是一場噩夢。我摸了摸嘴角，蹭幹淨嘴角的口水，怎麼做噩夢還流口水…
    “小枕頭，你怎麼了？！”我趕忙抬起腿，抱起了剛剛墊在我腳下的小狐狸，我搖晃著它的手臂給它做肢體運動讓它能緩過氣來，這時小枕頭睜開微小的雙眼，嘴巴裏不停地呼呼喘氣。
    “小枕頭，你要是死了我怎麼跟我爺爺交代。”（那你就別壓我==）
    ——轎子在三更時突然停下，那時我正抱著小枕頭互相取暖，眼睛時睜時閉，從前以為坐轎子是件再舒服不過的事情，可現在我不僅又餓又困又累，連骨頭都像散了架一樣。
    夜涼如水。
    “小管事，我們到洛陽了麼？”
    “到了，陳公子。”
    我掀開轎簾，有些好奇地看著這間破舊的寺廟。這個。。。難道就是巡撫大人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