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入夜三分，這肅殺的冬日來得太早，寒氣逼人。
    我攥緊了發青手掌，卻仍然覺得冷。
    我盯著躺在塌上的那個人，我用牙輕輕地咬著嘴角，滿是不安。
    剛剛還生龍活虎的人怎麼就死了呢？他怎麼能什麼都不交待聲就死了！
    我頓時覺得天塌地陷。
    小時候我還不知道死的概念，爺爺帶我去爹娘的喪禮，我看著周圍的人都在哭我也跟著哭，可是那時的我不知道什麼是痛苦，隻是希望眼淚能快點流幹。
    那時候隻因有個人一直守在我身邊，告訴我哭是沒有用的我才慢慢停止了哭泣。
    大夫拿起了算盤，一臉漠然。
    “我幫你算好了，我們醫館代辦喪事，棺材一兩銀子，喪服五文，還有。。。”
    我從懷裏掏出僅剩的五兩銀子，什麼都沒想就遞了過去。既然你生不逢時，那我也應該讓你死得安逸。
    “小枕頭，我們走吧。”我不敢再看那纖瘦的身軀，即便隻是相處過一日，但是我覺得這個人讓我覺得親切，像熟識已久的故人。
    我覺得我應該馬上離開，回到爺爺身邊繼續過我平淡的生活。也許有一天爺爺也會老去，也會離開我，我會哭，但是我會克製我自己，有些事情不能勉強，比如令人死而複生。
    臨走時我聽到一聲嗚咽，像是發自那個怪物的，我害怕地轉過頭。
    我嚇得腿軟，剛才那股滄海桑田的感覺頓時消失了一大半。
    我喜眠果真當不成多愁善感的人麼？
    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雙手合掌，“詐屍？!怪物你你你別過來，我上有八十歲的爺爺，下有三個月大的小狐狸，我要是死了誰養活他們哪，求求你放過我吧。。。”
    怪物蹲下身子，快速地握緊我的手心，我頓時腦內缺氧說不出話來。
    “唔。。。”他嗚咽了一聲，是在害怕我拋棄他麼？
    我感覺他手心的炙熱，他把內心的澎湃傳遞給我。
    我戰戰兢兢地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時緩時急，之後變得相當急促。
    “怪物你沒死啊！”我立即恢複了精神，跳似地站了起來拍他的肩膀。
    “死庸醫，你看我兄弟不是還沒死麼！我看留著你這間醫館也是害人害己，看我不砸了它！”
    “小兄弟，別價啊！你看我賠錢還不行。”老大夫嘟嘟囔囔著，什麼剛才明明沒了脈搏，連心跳都沒了呀，他一臉狐疑地瞄了一眼怪物。
    ——
    “怪物，我們出去吃一頓好的~”我掂量著手裏的十兩銀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四下刮著寒風，街上的行人很少，我們找了間小店，點了一隻烤雞和幾盤小菜，還有一壺清酒。
    喝下幾杯清酒我頓時感覺渾身發暖，突然詩興大發。
    “明月今日沒有，桌上幾杯清酒。寒冬已是將至，暖身才是大事。”我用筷子敲著桌子打著節拍，自以為文采頗好，不料坐在一旁的怪物竟笑了起來。
    “笑什麼笑，沒見過我這麼有才的詩人！”
    “唔。。。”怪物以為我是真的發怒，聳拉著耳朵眼神有些怯怯。
    他用手抓著盤裏的菜，之後狼吞虎咽，我在一旁看得滿臉是汗。
    “不對不對，吃飯要用筷子！”
    他別扭地拿著筷子夾著那盤烤雞。
    “吃烤雞用手就行了。”我滿臉黑線，他就想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什麼都要教。
    “怪物。。。整天叫你怪物也不好聽，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叫。。。顏方吧。”那個我最懷念的人。
    “顏。。。方。”怪物跟著我念了一遍，之後滿是欣喜地拍起手來，又逐字地念著，“顏方。”
    “我叫喜眠，以後叫我喜眠大哥！”
    “吸麵。。。打嗝？”
    我噴出剛剛進了喉嚨裏的茶水，再次滿臉黑線。
    “如果不是看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我早就踹飛你了小子！”
    “唔。。。”
    “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以後到了竹仙樓你要幫我打雜！”
    “唔。。。”
    “你怎麼就會說這一個字。。。”
    “好了別唔了。吃完了我們還得趕路呢！”
    隻是離家兩日我就有些惦記起來，惦記那間住了十幾年的老屋，也想念我那個比我還會折騰的爺爺。
    ——
    夜間的路不好走，幸好路上遇到了一輛趕夜路的牛車我們才回到小鎮上。
    已天明。
    我站在牛車上放眼望去，大路兩旁的竹樓上圍著很多女人。
    “你們好，我回來了~”我高興地朝兩旁向我們熱烈扔紅薯的姑娘們揮手。
    我想潘安當年收水果的場景也不過如此吧。
    “公子~”
    我剛想來個飛吻已示謝意，卻看到所有姑娘的眼神都落在顏方身上。
    突然從天上落下一顆雞蛋剛好砸到我臉上，我沒好氣地指著樓上那隻歡騰的母雞喊，“你區區一隻母雞也來瞎湊什麼熱鬧？！”
    這時，一隻烏鴉啊啊地叫著飛過，頭上又掉下一坨鳥屎，幸好我躲得及時，不然就中彈了。
    “喜眠。”顏方毫不嫌棄地用袖子蹭掉我臉上的蛋液，一臉寵溺地笑著。
    “混蛋！”我完全不領他的情，一拳砸向他腦門。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幫這家夥洗澡了，真是紅顏禍水啊，讓那些姑娘看看他怪物真實的模樣就知道誰才是美男子了。
    “爺爺——”
    “親愛的爺爺——”
    “我那親愛的的爺爺啊——”
    “死老頭！你給我滾出來！”我進院後翻箱倒櫃都沒找到我的爺爺，連米缸水缸糞缸我都尋了個遍都不見他的影子。
    之後我在灶台上發現了一張字條。
    誰來救救我，我被抓去洛陽了！陳大生留。
    “爺爺叫陳大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在持續狂笑了半個時辰後毅然決然地決定，“顏方，讓我們到洛陽闖蕩一番吧！”
    “唔…”
    這次我聽到齊聲的嗚咽。
    懷裏的小狐狸已經醒了過來，它爬上灶台嗅了嗅那字條的味道，之後很是嫌惡的樣子又鑽回我懷裏睡回籠覺了。
    而顏方正興高采烈地捅著屋簷上結著的蜜蜂窩。
    我沒有製止他，隻是輕輕地關上廚房的門，心裏暗自慶幸。
    嘎嘎嘎嘎，等到蜜蜂蜇得你滿臉是包我就再也不用擔心了！
    “喜眠！”等他拍了第五十下門後我終於開門了，他毫發無傷地站在我麵前，還把淌著鮮蜜的蜂巢遞給我，滿臉洋溢著笑容。
    傻子，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