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夜雪連天 第一二六章 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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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裏坡’,位於夜宮都城外。
顧名無須思義,離帝宮至多五裏地而已。
夜都位於夜國偏北,氣候自然就四季分明。
十裏坡擱夜都,其實倒算是處風景區,雖不如炙國小橋流水,但也是春天花開,夏天柳垂。
每每三月桃花豔,六月荷滿塘時分,名媛公子之流,文人騷客之輩,都少不得要來‘十裏坡’逛逛。
但夜合歡卻從沒有來過。
來這異世這麼久,他出宮的次數不過三五次,目的地還都在‘風雨樓’和‘尋歡別野’兩處。
站在十裏坡的十裏亭外,放眼過去,青山莽莽白雪蓋,枯藤老樹枝椏亂。
夜合歡才知道,自己因為這身體的束縛,遺憾了多少人間景致。
北風掀起青色大氅的邊角,有零星的雪花撲到臉上。
夜合歡微微眯著眼,看著亭子裏,似乎是執手相看淚眼的送別場麵。
白色大氅的人依然是瀾聽雨,黑色狐裘的當然還是夜軒。
陪瀾聽雨來的人,小春和小翠,還有著宮內侍衛服飾的灰花、紫花,包括剛剛到來的夜合歡,都站在亭子東邊。
夜軒的屬下,包括自封地來的文臣使節,包括明明是江湖人,卻打扮成隨侍的四人,包括被綠花私刑伺候又放走的方秉,都站在西邊。
夜軒拉著聽雨的衣袖,聽雨一直抱著火狐,雙手自然是縮在大氅裏。
天氣依然是烏沉沉,雪下得不大,風卻越來越緊。
夜合歡站的位置離亭子很遠,夜軒和瀾聽雨的對話,他一點都沒有興趣知道。
該知道的,和不該知道的,他都已知曉,即便是夜軒想讓瀾聽雨幫他篡位,夜合歡也會覺得那很無所謂。
得到的,他一直都很珍惜,即使要用生命來負責。
該放手的,他一樣不會猶豫,即使那是以痛苦為代價。
此時,亭裏的夜軒不知說了什麼,瀾聽雨卻不言語,隻是輕輕搖頭。
夜軒神情就有些激動,推了瀾聽雨一下,瀾聽雨退了一步,還是搖頭,黑漆漆的眸子在垂下眼的時候,淡淡掃過夜合歡的位置。
夜軒逼近瀾聽雨一步,還沒有動作,小翠就在夜合歡的暗示下,和小春一起,站到瀾聽雨身前,警告地盯著夜軒,灰花紫花也站到瀾聽雨身後。
出了帝宮,夜軒的人自然也無須掩飾什麼,同時圍到夜軒身前,緊握著手裏的兵器,大有一言不合立即動手的架勢。
夜合歡抬眼,看了看坡後的官道,大概不出一炷香,炙國那些使節也該走到這裏來了。
‘十裏坡’,夜都的西大門,過了這坡口,就是一條官道,這是夜軒去封地的必經之路,也是炙國使節回國的必經之路。
夜軒走的比炙國使節早上半個時辰,所以夜合歡自然就先守了對聽雨的承諾,陪他送夜軒。
慢悠悠抬了腳,上了三步台階,走到小亭口,看了眼眼神閃爍的夜軒,看了眼一直垂頭不語的聽雨,夜合歡淺笑,“皇叔若有不滿,可以對朕提出,但朕的國師,卻不是你能動的人。”
夜軒眼中厲芒一閃,掃了眼垂首的瀾聽雨,打牙縫裏擠出話:“國師大人,你是不是該和陛下解釋,本王,可並沒動你一根毫毛。”
抬起那張幾乎和冰雪融在一起的素顏,瀾聽雨盯著亭外的一處,似乎不耐冷風,緊了下籠在衣襟的手臂,低低的聲音,“陛下,王爺,沒有。”
夜合歡看著聽雨的側臉,翹而長的睫微垂,遮住那如墨的眸,無色的唇瓣緊抿,抿住了一腔心事。
聽雨,你的心,到底可以藏多少事?
我努力了這麼久,是不是依然在你心門外徘徊?
夜軒的眼角,皺紋挾了詭秘的笑意,突然衝瀾聽雨道:“不知沒有玉璽印信的皇帝,他的子民可還肯承認於他?瀾國師!”
瀾聽雨麵色平淡,眉眼不動,那睫毛,卻不經意地輕顫了一下,看了夜合歡一眼,不接話。
夜合歡眼瞳一縮,笑意掛上唇角,“皇叔這是哪裏話來,夜國的玉璽印信自然是由朕經心保管了,何來沒有一說。”
“是嗎?”夜軒拉大臉上的笑容,“那麼,這是什麼?!”
隨著他的話,手一翻,夜軒手掌裏,一方翠綠熒光潤澤的綠玉,底部朝上,一條九蛟神龍栩栩如生,赫然就是那枚,夜合歡昨夜,用來換夜千尋的傳國玉璽!
心神狂震,夜合歡卻隻能麵不改色,“怎麼,皇叔莫不是想朕的位置想瘋了?拿個假貨來忽悠人來了?”
嘴裏這麼說,心裏卻以最快的速度,分析夜軒拿出玉璽的動機和目的來。
夜軒手裏這枚玉璽,假如是真的,那麼就隻有兩個可能:
第一,昨夜衛林的某處,有夜軒的眼線在。
第二,夜軒與那個峒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從夜軒昨夜至今晨的平靜看,夜軒若有眼線看見交換的事,他就絕不會選在這裏發難,在夜合歡的早朝上提溜出來忽悠一下,那夜合歡屁/股底下的椅子,指定坐不穩。
那麼,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二個,夜軒和那個峒之間,有什麼關聯,或者是交易。
“假的?哈哈,夜合歡,連傳國玉璽都認不出保不住的人,怎麼配坐大夜國的皇帝!”
夜軒一聲狂笑,‘嗆啷啷’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音,劃破風雪響了起來,夜軒的人,包括文使,甚至還有四個轎夫,都人手一刀,與夜合歡的帶來的幾人,在亭外對峙。
跟夜合歡來的人,除了綠花和橙花,還有六名閣裏‘尚武部’的好手,包括瀾聽雨身後的灰花和紫花,十花來了四朵武功最強的花,夜合歡也自知,此行必不能善了。
但目前狀況很詭異,很讓夜合歡想不透——
夜軒篡位的地點,為何不選在帝都?
而要選在離帝都近五裏之遙的‘十裏坡’?
之前,沒有任何跡象表明,夜軒把可以撼動他皇位的大軍,埋伏於此。
既然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麼,夜軒想要什麼?
輕咳一聲,夜合歡不著痕跡走進夜軒,“皇叔,你我既然已經走到這裏,何不把話放明白?今日就算有人要死,也要讓他當個明白鬼不是?”
夜合歡的話,隻是讓夜軒越笑越詭秘,卻讓瀾聽雨的臉色,迅速蒼白,隻是,正以眼神對峙的夜合歡和夜軒都沒有發現。
“阿雨,告訴他,這到底是不是,真的玉璽。”
夜軒把‘真的’兩字咬的很重,眼睛卻迅速看了官道的方向一下。
夜合歡轉過臉看瀾聽雨,瀾聽雨纖瘦的身子似乎經不住風吹,輕晃了晃,卻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瀾聽雨!”夜軒厲聲喝,再次看向官道。
夜軒在等人?“夜軒,在我麵前,這麼大聲,想嚇唬誰,嗯?”不由自主,就伸手攬了下身邊人那細瘦的腰,緊了下,然後輕輕再放開。
看著夜合歡的動作,夜軒立時一聲冷笑,“他不說也沒關係,玉璽是真是假你也明白,夜合歡,你今日既然到了此處,就是我們的目的達到了,阿雨,謝謝你,你還是肯幫我的。”
這次瀾聽雨很明顯晃了下,大氅內瘦削的手指,正緊緊攥住胸口的衣襟,似乎心口的位置,正有刀割著,疼得他受不了——我幫了他麼?
夜合歡倒忍不住勾起了唇,夜軒,你怎麼隻會耍這種,連娘們都不屑用的小手段?
的確,聽雨若不來送你,我夜合歡自然不會站在這裏。
不過,即使不因為聽雨,我夜合歡今日也必來此處的。
因為,還有個你們不知道的紅眼美人,也是這麼算計我的,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輕笑一聲,“那你想怎麼感謝我的國師呢?皇叔。”
夜軒桀的一聲怪笑,舉起碧玉璽,晃了一下,“看見沒有?夜合歡,讓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西,在我夜軒手裏,你說,我該怎麼感謝他呢,哈哈哈……”
這猙獰了麵孔的笑,刺得夜合歡微蹙了眉頭,刺得瀾聽雨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別笑了,笑得這麼難聽!”小翠清斥,這個軒王,拿個不知真假的玉璽,在她陛下眼前張狂,真是欠揍!
“放肆!”夜軒掄起大手,就要掄到小翠臉上,一個丫頭,也敢在堂堂軒王麵前放肆,不知死活。
‘啪’的一聲,離夜軒最近的夜合歡,抬手就扣住那隻幹癟的爪子,動我的丫頭,還要看她主子樂不樂意!
‘唰’‘唰’雙方人馬立時刀劍相對,氣氛立時緊張起來。
“夜軒,”夜合歡心平氣和,“你不是以為,憑這塊東西,就能座上那把椅子吧?”
“哦,當然——”夜軒得意的笑:“不是……”
夜軒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從坡下官道,噠噠噠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就是說,幾乎是荒山野嶺的‘十裏坡’,來了外人。
等馬蹄聲止,四個黑巾蒙麵的女子,擁簇著藕色皮裘的一個貌美女子,出人意料地,俏生生坐在馬上。
雲鬢鬆挽,杏眼微挑,粉腮玉顏,弱質纖纖的女子,不是別個,正是夜合歡認定的災星,他老妹——夜曉星。
而夜曉星還沒來得及開口,從皇城內道,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這次,夜合歡連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此時來的,除了炙國使節團一行,不會再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