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夜雪連天 第一二七章 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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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一個無比混亂的場麵。
以小亭為中心,三個出口,三幫人馬割據,不對,算上亭中的夜合歡,該是四幫人馬。
炙國的隊伍很壯觀,文書使節團近三十人,兩輛青頂馬車,人多而不亂,顯見是訓練有素。
夜軒自夜曉星出現後,就從亭中悄悄退到了亭外,身後站著約計二十人。
夜曉星的美女隊,包括她在內,不過五人而已,勢單力薄而不見驚慌,一副自信滿滿,我有後手的樣子。
夜合歡這邊,除了他本身這個半吊子,弱者有瀾聽雨,女流有小翠,童兒有小春,再有閣裏四朵花,六個尚武成員,似乎看著勢力有點玄。
天陰風緊,雪花刮到臉上似乎都有輕微的聲響,除此外,無聲。
夜合歡隻是著眼一處,眼珠就不曾動過。
炙焰寒天,一襲單薄的白衣,坐在一輛馬車上,手裏執鞭,臉上掛了白巾,隻餘一雙紅眼,迎視夜合歡。
那眼神,不是往日直勾勾的單純,有點不耐,有點煩躁,有點猶豫,卻一如既往地執拗。
嗬,寒天,是誰牽動了你的心,你居然心甘情願做起了車夫?李青霜?炙焰道幀?
再一次,身處這個瞬息萬變的局勢裏,夜合歡不合時宜地,由衷佩服起李青霜來,這位教育炙焰寒天這個人才的女人。
似乎被夜合歡不錯眼珠的盯視,盯得不耐煩,炙焰寒天突然起身,掀開車簾,進了馬車。
輕勾了一下唇角,夜合歡不著痕跡打量,似乎是無意間,三幫人馬形成的包圍圈。
夜曉星看著無動於衷的夜合歡,蹙了下眉,對著夜軒,第一個打破沉默道:“軒皇叔,你要的已經拿到,是不是該去你該去的地方了。”
女人的聲音低柔,有著天生的柔媚,似乎是征詢的口吻,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尊貴之氣。
夜軒板著臉,轉身麵對夜曉星,冷笑,“腳長在我身上,該去哪裏用得著你多嘴!”
此話一出,夜合歡就覺得有好戲要開場了,叔叔和侄女鬩牆的戲碼,難道不是好戲一場?
果不其然,夜曉星身後四個女子,沒等夜軒話音落盡,就如鬼魅般飄了過來,白生生的手掌齊刷刷直奔夜軒的腦門招呼過去。
自然,方秉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刀劍出鞘,正麵相對,四個男人與四個女子,一招一式地,這就對上了。
夜軒和夜曉星,很相似的雙眼,一個陰沉沉,一個冷冰冰,無視屬下交纏的身影,直視對方。
“哎喲,這就打上了,”此時,炙國使節裏,有人輕佻地出聲,“敢情大夜皇帝今日親自相送,是想讓咱們看叔侄相殘的戲來著,嘖。”
夜合歡掃了一眼,多嘴多舌的人,還是那個驢副使,卻不見炙焰道幀,想必是在其中一輛馬車上。
“有免費的戲看,驢副使還不滿意,怎麼,還想挑剔演戲的人不夠專業麼?”夜合歡用觀眾的眼神,觀眾的口氣,無所謂地道。
雖然很明白這些人,都是為他夜合歡而來,他仍保持苦中作樂的好心態,打吧,使勁打,打死一個少一個。
夜合歡當然是覺得打死一個少一個,但呂副使的話,卻提醒了夜軒。
從眼角瞥見纏鬥的手下,四個江湖中的男高手,居然處於四個弱女子的下風。
況且,他認識的夜曉星,蛇蠍女人心不足以形容她,她也更不是如此輕敵之人,明知今日或許會有大動作,卻隻帶四個侍女來。
看了眼表情淡到和雪一樣的瀾聽雨,緊握了下手裏的玉璽,終是做了退而求其次的決定。
“曉星,好了,讓她們都住手,你畢竟還喊我一聲軒皇叔,皇叔總不能做出罔顧親情之事,都住手!”
夜曉星似乎被這番親情感動,素手輕揚,四個女子影子一樣退到身後。
朱唇輕啟,一點冷笑,“軒皇叔,若想多活幾年,就趕緊滾回去,別的東西,想多了,可就由不得你了。”
夜軒在夜曉星還不留情的話裏,麵色鐵青,但畢竟是審時度勢之人,硬生生壓下心頭的惱恨,手一揮,以方秉為首的,二十人的近衛團,迅速退到他身後。
扭過臉,對依然站在亭內的瀾聽雨放柔了聲音,“阿雨,過來,咱們回城。”
瀾聽雨一直站在夜合歡身邊,安靜地看著局勢的發展,漆黑的眸子,隻在夜曉星和夜合歡身上流轉。
此時聽見夜軒的聲音,緩緩把眸子,從夜合歡身上,移到夜軒伸出的手上,然後,又從夜軒手上,移到夜合歡臉上,對上那雙幽深的杏眸,凝注。
夜合歡也不言語,同樣靜靜地轉過身,和那雙墨一樣黑的眸子相望。
雪下得漸漸緊起來,‘十裏坡’周圍重重高山、枯藤老樹都漸漸籠罩在雪霧朦朦中。
十裏亭周圍直挺挺站立著的人馬,似乎都在等待什麼,除了馬兒偶爾刨地響喯之聲,一切,仿佛都在夜合歡和瀾聽雨的對視裏,越來越遠。
夜軒緊盯著兩相望的兩人,收回停在冷風裏的手,短促地一聲冷笑,“夜合歡,剛才的話我還沒說話,想知道除了玉璽外,還有什麼能讓你滾下帝位的嗎?”
夜合歡還是看著瀾聽雨,卻輕輕地翹了翹嘴角,不語。
“那我就讓你死個明白!”夜軒的聲音大而厲,似乎連遠處的山穀間,都在不停回蕩著這些話。
夜軒說:“我手裏不僅有玉璽,還有白玉國印,知道我怎麼得來的嗎?”
“玉璽嘛,嘿嘿,自然是我的乖侄女,你的好妹妹送的囉,為了我這皇叔,她可是損失不少人啊……”
“……夜合歡,你似乎忘記了你父皇的教導,為帝者,忌情字,哈哈,倒沒想到,總喜歡誅九族的夜合歡,居然大意到放了柳家父子一條生路!”
“夜合歡,我不得不相信柳淞卿的話,你到底,還是不是那個夜合歡?!還是,一個妖物?!哈哈……”
最後,夜軒再次伸出手,對著瀾聽雨,“當然,還有個人,我的阿雨,得到國師的認可,才是最有必要的條件……大夜國的守護國師,豈會容許一個妖物占據帝王之位!”
山坳間回蕩的聲音,又幽幽在風雪漫天的‘十裏坡’飄蕩。
妖物兩字,更是如同尖錐,刺在每個在場人的腦海裏,無法忘記。
而驟然破空而來的血色尖嘶,更讓所有人都為之一呆。
夜軒話尾剛剛落音,從炙國隊伍裏,就有一道淡紅的厲芒,輕嘶著,劃破風雪,直擊夜軒麵門。
事出突然,夜軒本身武功又不是很高,眼看那紅芒就刮到頸項。
恰此時,夜軒身後一道人影猛地撲到他身後,‘噗’的一聲,紅芒劃過人影的臉頰,餘勢不減,又‘噗’的一聲,沒入夜軒的脊背處。
“不知死活。”炙國馬車裏,一道微啞又不屑的聲音,毫不掩飾出手傷人的意圖,冷然傳出。
夜合歡微微眯了下眼,寒天,你這是何苦?
從開始,到夜軒說完話,夜合歡都一直看著聽雨的臉,他自己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深,深到想把那容顏刻到心裏最深處。
夜軒說的什麼,他懶得去想,也懶得去聽。
玉璽怎麼由夜曉星到夜軒手裏的,很重要嗎?
白玉印信怎麼由柳淞卿交給夜軒的,很重要嗎?
妖物,妖孽,妖怪,有什麼呢?我也確實隻是一縷孤魂,這是實話。
他在意的,隻是瀾聽雨一人而已。
聽雨,夜軒,真就值得你這麼做?
聽雨,夜合歡,真就不值得你在乎?
看著瀾聽雨因為夜軒的血染皚皚雪地,而不由走出小亭的細瘦身影,夜合歡終是闔了下眼,然後再睜開的時候,眼裏,什麼都沒有。
“王爺。”瀾聽雨蹲在夜軒身前,探手查看夜軒脊背的傷,那淡漠的神情,就好象他隻是在盡醫者的義務。
“……沒事,阿雨……別擔心。”
夜軒甩手推開還緊擁著他的人,一把篡住聽雨的衣袖。
聽雨纖長白皙的手,看完夜軒的傷,就迅速縮回了大氅內,金豬一直無比乖巧地蜷在他懷裏。
被夜軒推開的人,很平靜地站了起來,臉上一刀深深的刀口,正汩汩流著血,他卻毫不在意,好象那臉不是他的一樣,這人是方秉。
夜曉星拉了馬,踱到夜軒身前,掩嘴,卻不是笑,聲音低柔,“軒皇叔總是不聽勸,還真想死在這兒,你那兩萬精兵,連都城郊外都到不了,你莫不是真以為,我和皇兄什麼都不知道?嗬嗬。”
夜軒很明顯震了一下,臉色因為失血,白裏透青,更加難看。
身後侍從趕著過來扶起他,他恨恨瞪了眼夜曉星,“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齷……的心事,你我今日各取所需,他日……哼!”
一扭頭,對瀾聽雨道:“阿雨,和我回城,方秉,帶他走。”
眼見瀾聽雨被方秉扣住手臂,小翠、小春就要衝過來,卻被紫花一個眼神製止,我們何大都沒出聲,你們著個什麼急?
夜合歡沒有讓人出手的原因很簡單,不是他擔心灰花等人會鬥不過夜軒幾個人,不是他沒有讓尋歡閣放手一搏的準備,今日就算所有人加在一起,尋歡閣也不一定會輸。
隻是,讓他用‘尋歡閣’兄弟姐妹的生命,去為他所謂的愛情流血,他夜合歡做不到。
隻是,他曾認定一生相隨的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他都看在眼裏,灼痛在心。
聽雨,既不回頭,何必不忘。
夜合歡努力過了,既然留不住,那就放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