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夜雪連天 第一二五章 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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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
夜帝宮南門‘正陽門’,就陸陸續續有使節離去。
當然,各國各族使節的辭別行程,實在沒有夜合歡嘴裏所謂的,需要一國之君,來親自相送出城過場的說法的。
在慶典完畢之後,回禮送行等過程,自然有禮部,按照慣例來完成即可。
對這點,拋開夜合歡個人情結不提,瀾聽雨是再清楚不過了。
昨夜,夜合歡會說,他要陪他一起去送夜軒的話,他第一個反應是愣怔,然後才想起來要拒絕的。
隻是,當他想起來要拒絕的時候,抬眸看到的,卻是夜合歡抽身而去的背影。
他以為,夜合歡會和往日一樣,看過殺叁,就會回屋,於是他安靜地等在燈下,他想等他回來,和他說拒絕他相陪的話。
隻是,他沒有等到。
其實昨夜,夜合歡與他,隻不過相隔幾十步的距離,隻不過相隔一扇鏤空雕花門的距離。
但對於寡言少語的瀾聽雨,對於習慣了等待,習慣了接受命運安排的瀾聽雨來說,那距離,就是咫尺天涯。
瀾聽雨等了兩個多時辰,卻一直沒有想到,夜合歡不回屋,他是可以去找他的。
但是,他沒有,他甚至連這個念頭都沒起過。
該說這是瀾聽雨的悲哀,還是夜合歡的悲哀?無解。
往日裏,夜合歡卯時上朝時分,瀾聽雨也會隨他一同起身。
隻是近日,連日疲累讓他未曾好眠,昨夜又心情激蕩,燈下苦等夜合歡,至天明時分,才抵不住稍眯了一會兒,待他起身,夜合歡早已去了早朝,兩人又不得見。
愣愣地坐在飯桌前,瀾聽雨端起的碗又放了下來,他實在吃不下。
春秋柳翠四個侍兒互相看了一眼,小柳開口,“國師大人,陛下說了,您若不吃下這碗飯,是不會讓您走出去的。”
“哦。”他沒生氣?瀾聽雨輕聲應,拿起了湯匙。
看瀾聽雨一口一口吃下粥,小翠就笑,“還是我們陛下最知道國師。”
這句無意的話出口,瀾聽雨低垂的黑眸閃了閃,突然端起碗,幾口就把粥吞下了肚,起身就往外走。
這副急三火四的樣子,大出四個侍兒的意外。
在侍兒們的印象裏,毛手毛腳,顧頭不顧尾的人,一向都是他們陛下做的事。
對於淡泊寧靜,飄逸出塵,謫仙般的國師大人,何時會有這樣急躁的時候?
四個侍兒互看一眼,小柳點頭,小春和小翠,立時腳步輕盈地,跟在了瀾聽雨身後。
瀾聽雨一直走到東偏殿,站住腳,“這是他吩咐的?”
小春乖巧地道:“陛下讓奴才們今兒貼身伺候著您。”
抿了下唇,點了點頭,“我進去拿點東西,馬上就出來。”
“是,奴婢在這裏等您。”小翠回道。
不過片刻,瀾聽雨就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身火紅的狐狸金豬。
從一撮毛被夜合歡派出去後,火狐倒是一直跟聽雨住在‘宴德殿’的。
昨晚去送‘陰陽劍’給夜合歡的時候,火狐起初也跟在後邊。
回來的時候,因為一直想著那些,模糊不清,卻又讓他心驚肉跳的影像,順著滿雪的宮道亂走,不但把自己走丟了,也把把金豬給丟了。
等他在禦花園找到金豬和來尋他的童兒,其實該是金豬找到他的時候,卻被遠遠看到他的夜軒擋住。
因為那些血淋淋的影像,他下意識就讓童兒抱走了金豬。
火狐金豬作為媧族孽畜,存在於夜國帝宮,即使隻是個狐狸,即使很少人知道,卻也是眾口鑠金的一個理由。
對於他人之口舌,夜合歡可以不在意,瀾聽雨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他還是夜國的國師。
更何況,在那個傳說裏,不止是‘麒麟犬’一個謠言的。
媧族的覆滅,不單是因為媧族人擁有神技的傳說。
到底真相為什麼,媧族族長直係的瀾聽雨,是最有解釋權的唯一之人。
看了看積雪滿地,瀾聽雨彎腰把金豬抱進懷裏。
金豬也乖順無比地,把自己團成一個毛球,鑽到主人的大氅裏,連一絲紅毛都不露出來,這夜國的冬天,真冷。
抬眼看了下灰白的天空,依然雪花飄零,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很早。
翹了下嘴角,瀾聽雨把雪帽披到頭上,蓋住一頭銀發,輕聲對小春和小翠道:“走吧,我們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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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禦書房。
司馬杉和崔莊凝肅的表情一模一樣,“陛下,請恕臣等愚昧,他國使臣歸國,陛下為何堅持要親自相送?若您隻是想讓他國使節知曉大夜帝王的謙恭之意的話,吾等可代您出城。”
“在你們眼裏,孤王可是那種任意妄為的人?”夜合歡臉色平靜,隻是以往‘我’的稱呼,換成了‘孤王’。
崔莊帶著探究看了夜合歡一眼,“陛下,您萬金之軀,臣等萬不能讓您涉險,請您萬事以大夜為重。”
這兩人,就算沒有龍吟臨走前的吩咐,雖然不知曉詳細的內情,但憑借多年為官的敏銳,也能感覺出,夜合歡此時出城意味著什麼。
躲在皇宮裏,雖然也不是就一定能保證皇帝的安全,但起碼鐵桶似的守衛,也會讓江湖人望而卻步的。
自古江湖與朝廷,兩不相幹的原因,就是因為朝廷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兵力。
江湖人,再怎麼蓋世武功,麵對千軍萬馬聲震山河的場麵,也會心生退意。
非萬不得已,任誰也不願去與朝廷作對。
呼了一口氣,夜合歡揉了揉眉心,以大夜為重,這一直都是壓得他窒息的理由。
大夜如何,帝位如何,其實他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雖然他用了這個皇帝的身體,但那並不能阻礙他本是自由的靈魂,去追尋自在生活的腳步。
他固守著夜國的安寧,策劃著強盛的策略,籌建著固本的經營,所有的作為,拋開他起初為保命的基本原因外,可以說隻一個原因。
那是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就是一個人——巫龍吟,那個淡漠疏遠卻又能笑出秀色漫天的巫右相。
龍吟眼裏的大夜王國,龍吟眼裏的大夜百姓,龍吟眼裏的大夜江山,重於一切。
所以,夜合歡所向往的,沒有束縛的遨遊生活,總是在午夜夢回裏徘徊。
他組建‘尋歡閣’,籌建重鎮據點,三部悄悄換血,他斂財,他滅柳淞卿……
他一步一步,其實隻為一個目標而奮鬥——自由。
最初的想法,誘/拐龍吟右相走同一條路,想了一刹那,卻是失望太久。
炙焰寒天也曾讓他癡念,心的糾纏,抵不過無常的牽引。
得到瀾聽雨美夢成真,於是那秋看落葉冬賞雪畫麵,就從夢幻裏走了出來。
於是,他仍然有了為那目標奮鬥的動機,不知疲倦。
但他努力到如今,才發現,真正阻礙他實現目標的元凶,正是他一直懷疑的,來自不可知的,把他靈魂抽到這個異世的,一個人,或是一群人。
而這個人,或這群人,正想方設法,不擇手段地,想讓他自投羅網,想讓他充分發揮,他這個異世孤魂,落到這片大陸,所應有的功用。
比如,隻有他,才能拿到的那個‘琞’。
他夜合歡也怕死,因為如今有了牽掛。
他也很討厭麻煩,因為這個尊貴的身份。
但他更痛恨被人算計,痛恨自己心尖上的人被厚臉皮的人一直惦記。
既然這麼多人,這麼多勢力,都在費盡心機創造一個時機,一個可以一次性解決,這些麻煩的時機,他夜合歡沒有理由不抓住,即使結果不是在他預料中的,對吧。
站起身,夜合歡語調平靜,卻不容拒絕,道:“我會送炙國使節至城外十裏坡,此事滿朝唯有你兩個知曉,所以,崔莊司馬,假如,正午時分我仍未回來,你們也無須聲張,到時自有人和你們聯係,他手裏有我不在時的一切事務安排,知道嗎?”
這簡直,就是遺言一樣的不祥,崔莊緊盯著臉色平靜的夜合歡,從那雙深邃的眸子裏,什麼都看不到,隻有堅定。
崔莊一直都知道,如今的皇帝,看似儒雅,卻有讓人無法抗拒的強勢,和司馬杉對視一眼,崔莊鄭重的點頭,“陛下,臣不敢任意阻撓壞您大計,但請陛下為大夜百姓保重龍體……”
後麵崔莊本來還有一句:也請你為了巫右相保重。卻被夜合歡接過來的一句話,打斷在喉頭。
夜合歡說:“還有,若龍吟來信,嗯,他一般不會提到我,若提到我,隻需告訴他,我一切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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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夜合歡居然要親自去‘十裏坡’送炙國使臣。”
與此同時,‘晏德殿’外偏殿,一身翠綠的女孩,平複了疾奔帶來的喘/息,對一身鵝黃的秀雅女子道。
“小羚,你又跑出去亂逛。”依儂寵溺地,把妹妹淩亂的發梢順到耳後。
依羚水靈靈的大眼眨巴幾下,“姐,你聽到我說什麼沒有?夜合歡要出城!”
“小羚,姐姐的話,你是不是不聽?”依儂板了美麗的麵孔。
“姐,”依羚拉著依儂的手臂,蹭啊蹭,“好姐姐,你知道,他就是那個關鍵,我們也跟去吧,好不好,姐姐,求求你啦……”
“你呀,真是讓人操心。”姐姐無奈的看著妹妹,玉指點了下那撒嬌的腦門,搖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