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夜雪連天  第一一三章 淩晨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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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晨時分,晏德殿。
    崔莊和司馬杉雖然都是一夜未眠,但看起來精神都還不錯,隻有崔莊臉色有點發白。
    夜合歡雙眼帶著稍許血絲,座在外殿客廳的椅上,嗓音也帶著點啞,“催侍郎若是太累,可以先下去歇息。”
    崔莊看了下帝王身後黑衣的崔嫣,崔嫣臉色不變,眼裏卻親情不變,不由欣慰,搖搖頭,“陛下,臣無妨。”
    “那都坐下吧,”夜合歡示意小春上茶,“為何你會在禦書房,經過詳細說給我聽,司馬。”
    司馬杉畢恭畢敬斜著身子坐了下去,“微臣昨日和崔侍郎按照您的指示,一直暗地裏監守著柳相府,您放心,我們不會讓他知曉,白日無事,誰知到了半夜裏,先是從外麵進去一個黑衣人,然後不一會兒又出來了,最後消失的方向居然是皇宮……”
    “等我們進到宮裏的時候,已經有侍衛發現了禦書房遭竊。”崔莊補充。
    “按理說,侍衛發現的很早,那麼多人圍捕,此人居然一眨眼就尋不到蹤跡。”司馬杉一直皺著眉頭,眼睜睜看著黑影一閃,再也尋不到,怎麼也想不透。
    若不是躲進了暗道,就是宮裏有人接應。
    而暗道,已經有閣裏‘土木部’的成員在改造,相信若有人進去,指定就出不來。
    所以,夜合歡確定,宮裏有內應,而內應,夜合歡更確定,百分之百就是炙焰道幀一夥。
    現在李青霜落到了我的手心,那麼,炙焰道幀很快就會露出尾巴的,那麼,就無需再等,夜合歡勾了唇微微一笑,“很好。”
    司馬杉被皇帝突然的一笑驚了一下,皇帝今兒怎麼笑得這麼邪裏邪氣?雖然蠻好看,不過,怎麼跟個妖怪似的?
    “崔莊、司馬杉,”夜合歡斂了笑意,正色道:“柳相裏通外敵,勾結異邦意圖毀我大夜之城,想必是有目共睹了。”
    崔莊和司馬杉同時起身,道:“竊賊夜半從柳相府出入,有我禦前侍衛多人親眼所見。”
    “既如此,對危害我大夜的害群之馬,司馬以為,該當何罪?”
    “據大夜律法,凡意圖侵害大夜立足根本者,滿門抄斬!”刑部尚書司馬杉沉穩有力的語調,回蕩在大夜國帝君的宮殿裏,壓抑而深沉。
    “那麼,”夜合歡看了眼沙漏,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眸色暗沉,“再有兩個時辰不到,就該早朝時分了,兩位愛卿就在此歇息片刻,稍後,一同早朝。”
    “是。”崔莊和司馬杉同時躬身恭應。
    崔莊其實不明白,昨天崔嫣已經把一摞東西交給了自己,和阿杉一份一份看下去,饒知道有真有假,但證據確鑿到讓知道真相的兩人,也脊背直冒冷汗。
    既然都有這麼多有力的證據,按照律法,拿下柳相很簡單,為何今晚皇帝又鄭重其事地,特意演練這麼一回?
    真的是特意,敲定柳相罪行的對話,即使在早朝群臣麵前,崔莊也很有把握能絕對配合好皇上的問答,相信司馬杉也絕不遜色,權利中心浸染的人,有什麼是沒見過的。
    心裏雖有疑問,但崔莊卻隻是安靜地坐在一邊,如今的皇上,從沒有過的溫和,從沒有過的仁義,卻也有從沒有過的氣勢。
    看了眼司馬杉,眼裏是同樣的疑惑,隻對他不著痕跡地微微搖頭,再看了眼崔嫣,女兒眼裏傳來的信息卻是堅信。
    殿裏一時寂靜,隻有燭火的爆星聲偶爾‘畢剝’一聲。
    沉吟許久的夜合歡突然起身,對兩位緊隨起身的重臣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無關緊要的人,充軍也罷。”
    他終是做不到,待人命如螻蟻,滿門抄斬,誅滅九族,太血腥的味道,會讓靈魂都能吐出來。
    司馬杉愣愣的應聲,“是……”看著夜合歡頎長的背影,不知該不該勸陛下斬草除根。
    看夜合歡走向偏屋,崔嫣的聲音近似耳語,“爹爹,陛下做事總有他的手段,我們隻要照做就好。”然後退到角落,和灰花一樣的沒有存在感。
    屋內,夜合歡緊挨著瀾聽雨坐到榻上,看了看殺叁,依然不省人事,臉色卻好看了些,那枚青色的印魂訣,在他嘴裏含著,隱約閃著紅光,殺壹趴在床頭,不知睡了沒有。
    “聽雨,”把右手環到聽雨後腰,輕輕把他剛坐直的身子拉到身側,用自己冰涼的臉,蹭了蹭他溫熱的頰,冰得聽雨不由縮了一下,夜合歡側臉輕笑,“外麵下雪了,很漂亮。”
    漆黑的眸子轉動了流光,看了看夜合歡微濕的發梢,抿唇,“都處理好了?”
    夜合歡點頭,再次把臉蹭過去,答非所問,“聽雨,一直陪在我身邊,就這樣,願意嗎?”
    願意嗎?聽雨愣怔地聽著這三個字,從來,有誰問過我,願不願意?
    從小就被師父認定是國師的繼承人,天文地理琴棋書畫刀劍武藝無所不學,有誰問過我願不願意?
    戀上那個人,追隨那個人,被那個人棄之如敝屣,利用,囚禁,侮/辱,有誰問過我願不願意?
    願意嗎?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是從沒有人說過的。
    因為,從來沒有人,讓自己和他站在同等的高度看待自己。
    合歡,是不是,你願意,讓我和你站在一起?
    “又在亂想,”入眼是一雙氤氳的黑眸,夜合歡了然地輕歎,這樣的聽雨,越來越讓自己沉淪,緊了下腰上的手臂,附耳低語,“若在帝位和你之間選擇——”
    頓了下,直直看進聽雨的黑眸,那黑眸裏,隱藏了怎樣的苦澀,虔誠地俯身,把唇印到了黑眸上,道:“得你心香一瓣,此生足矣。”
    無須說愛,一個眼神,但願長醉不願醒。
    “嗯。”輕到似乎是耳語的回應,是擺脫世俗束縛的唯一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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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昕合’五年初冬的第一場雪那晚,也就是大夜國皇帝二十五歲辰誕之典的那天淩晨。
    夜國史記上,對於黎明前發生的事,隻有寥寥幾筆的記錄,後人若不仔細翻閱,總是會被忽略過去。
    而這寥寥幾筆,卻記錄了當日一場驚心動魄,瞬息萬變的宮廷政變。
    政變的起初,威風凜凜;政變的最後,無聲無息。
    也就可以說,整個政變的過程,隻有開頭和結尾。
    中間的經過,沒有戰爭,沒有廝殺,卻,腥風血雨。
    見證這個經過的人很少,而從開始到結束都親身經曆,並且能從結果推演出全部經過的人,就更少之又少,刑部尚書司馬杉就是其中之一。
    當晚,刑部尚書司馬杉,戶司尚書崔莊,因為在帝宮裏處理國印遭竊一事,被皇帝陛下挽留在帝王寢宮暫歇,等待卯時初的早朝。
    醜時一刻,皇帝輕手輕腳從偏屋出來,並掩上房門,大家就都心裏有數,想必是瀾國師在那屋裏了。
    醜時二刻,一直歪在軟榻上的假寐的皇帝起了身,和崔嫣嘀嘀咕咕一番,崔嫣麵色凝重沒了影,皇帝又躺到榻上昏睡。
    寅時初,皇帝突然一高從榻上蹦了起來,害得小莊同學差點失聲喊救命。
    然後皇帝冷颼颼的聲音道:“司馬崔莊跟我來,果然有效,嘿嘿。”皇帝嘴裏飄出來的笑聲,陰森而恐怖。
    於是,司馬杉和崔莊,就成了那場血雨腥風的第一見證人。
    寅時一刻,司馬杉和崔莊跟著皇帝,站到了禦書房的回廊前,皇帝的身後,不知何時,站了幾個黑衣人,司馬杉認識他們:黃花、灰花、橙花、綠花,還有小嫣嫣。
    寅時二刻,禦書房前院假山幽深處,突傳來嘈雜異聲,那聲音,短促、沉悶,似乎是嘶吼,似乎是刀剁肉骨,似乎是斷肢殘臂。
    漸漸,那聲音越來越擴大,似乎整個帝宮都充斥了這詭異的聲音。
    而最不可思議的是,似乎有不少聲音,是從腳底下傳來的。
    司馬艱難地看了眼小莊,一直隻讀聖賢書的小莊,此時臉色映了雪白的地,更白得象死人。
    而皇帝身後的幾人,包括皇帝本人,隻是任憑雪花飄落到身上,任憑魔音侵耳,紋絲不動。
    直到,一個黑衣人嗖一下冒出來,一張冷冰冰的寡婦臉帶著詭秘的笑意,“何大,大姐大,任務完成,無一逃脫。”
    皇帝麵無表情,“想必少了兩個重要人物。”
    寡婦臉點頭:“何大一向英明,正主和他兒子確實沒出現,領頭的是守城校尉什麼鄭勇的。”
    寅時三刻,從帝宮北麵紫乾門起,至皇帝‘晏德殿’周邊,尋歡閣‘土木部’成員,訓練有素,動作麻利,清理、恢複了所有礙眼的東西,不留一絲痕跡。
    酉時將至,大片大片的雪花突然飄落,盞茶時分,整個大地一片白茫茫。
    酉時正,皇帝因為一夜未眠,而臉色微微蒼白,但那雙好看的杏眼裏,卻是神采熠熠,和往常一樣,讓四個侍兒伺候洗漱,帶金冠,著龍袍,上早朝。
    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司馬杉卻知道,禦書房前院假山邊,那幾株寒梅明日會開得更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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