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昏君皇朝 第二十八章 欠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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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倚在床頭的瀾聽雨,一張蒼白的臉,那本是無色的唇,卻有一縷鮮紅掛在唇邊,更襯得那臉驚人的慘白,微闔的眼,長長的睫輕抖。
夜合歡見了那輕抖的睫毛,知道人還活著,緩緩出了口氣,隻要還有氣就行。
坐到榻邊的杌子上,忍不住試探,去握那露在衣袖外的細指,那指節,骨節分明,幹枯如柴。
輕輕握到手心的時候,夜合歡心頭更是酸澀,涼到心底的溫度,無力到連掙紮都是細微的。
夜合歡低頭打量自己手心裏的指,白到透明的膚色,可見到紫色的血脈,在自己的手掌裏,灰敗如同死亡的顏色。
有些愣愣地,不由握緊了枯瘦如柴,詢問地眼神看著章太醫。
瀾聽雨其實一直都是醒著的,夜合歡進來,他自是知道的,溫熱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也是知道的。
隻是,他沒有力氣去掙脫,隻是,生死一線間,他竟然有些眷戀這掌心裏的溫度。
“瀾國師突然吐血,臣給他服的藥也全吐了出來,臣實在無法可施。”章太醫低聲解釋。
“……怎麼會這樣?那怎麼辦?”崔嫣啊,讓你找的神醫找到沒有啊?!
夜合歡突然很後悔自己當初沒有選擇醫科。
眼前這張淡如煙霧的容顏,糾纏著他每個沉睡或失眠的夜晚。
不知從哪晚起,總是出現在眼前單薄少年的樣子,已經被這張淡顏,這把華發,漸漸取代,及至了無痕。
知道瀾聽雨醒著,溫柔地用拇指摩挲手心裏的手背,心裏微微酸痛,聲音就有些喑啞。
低聲道,“聽雨,你這樣,到底是在為難我,還是為難你自己?我不求你對我如何,隻求你放過你自己行嗎?這個世上,總是有你牽掛的,聽雨,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痊愈,再難,我夜合歡都能做到,以我夜國君王的身份發誓!更以我夜合歡的靈魂發誓!相信我,聽雨!”
語調低沉的誓言,卻是擲地有聲。
飛身踏進門的巫龍吟,走進來的那刻起,就被這誓言攝了心神。
夜合歡,你用自己的靈魂起誓,可曾想過你至尊的身份?
瀾聽雨,你得夜合歡這樣的誓言,可曾想過你其實是幸運的?
緩緩睜開的眸子,漆黑如墨,點點星光如同夜幕裏最亮的星子,瀾聽雨的眼瞳是墨黑墨黑的,和一般人帶著點栗色的黑不一樣。
這樣墨黑的顏色,嵌在白如紙的淡淡臉龐上,就有勾魂攝魄的詭異的美麗。
此時,因為夜合歡的誓言,這雙流光的黑瞳,就定在夜合歡溫潤的杏眼裏,不動。
夜合歡見他終是肯睜眼看自己,心頭激蕩,握著人家手的手心裏,就微微有些汗濕。
聲音就更是低柔,“聽雨,那你告訴我,需要什麼藥才能醫治你的病?”
然後他興奮地盯著人家蒼白的薄唇,專注地唯恐漏聽一個字。
“……”瀾聽雨冰唇微微翕動一下,無聲。
好一會兒,夜合歡失望地垂下眼,流光溢彩的星眸,就黯淡了陰影。
他還是沒有等到聽雨美人任何一個字眼,甚至,連個‘哼’聲都沒聽到。
眼角一掃,卻掃到直挺挺的玄色身影,龍吟來了呢。
放開捂暖了的那隻手,起身靠近巫龍吟眼前,挫敗的表情,在巫龍吟麵前不想掩飾。
拉達著肩膀,腦袋都要低到人家美人右相的胸膛了,澀聲低語:“龍吟,他還是不信我,我就那麼不可信嗎?還是你去問他吧,我在外間等你。”
聳拉著的腦袋,無精打采的樣子,那表情,跟條被主人拋棄的狗有得拚。
夜合歡,你真就那麼喜歡他?
龍吟忍住想撫摸他額前發絲的衝動,和心頭不想承認的在意,答應了一聲:“嗯。”
夜合歡坐在外間,仔細掂量自己的心態,對瀾聽雨,我憐惜加心疼,是愧疚在作怪,還是愛情之箭射中我?
媽的,我想這麼多有個屁用!
不管是不是愛情,反正瀾聽雨這個人,我不想放手!
放下撓頭皮的爪子,瞥見穩如泰山的章太醫,此老頭此刻正眼觀鼻端坐,成沉思狀。
幹嗎?成仙那?老頭還挺深沉。
側耳聽聽內室,聲息全無,心裏就有些煩躁。
“章太醫,對瀾國師的病症,你一點看法都沒有?”
沉思的章太醫擼了把花白的胡子,“陛下,倒也不是一點沒看出來,隻是老臣沒有把握,不敢多言。”
我靠!你倒給我發揚‘宮廷哲學’來了是不?
夜合歡微怒,沉聲道:“少給我廢話!說你的想法。”
“這個……老臣以為,瀾國師應該是中了一種奇怪的毒,應該是定期服用的……這吐血的症狀,該是過了日子沒用藥……”
“毒?沒有解藥,那會怎樣?”
“這個……瀾國師中毒的日子不會短,以發作看,倒似乎是被什麼催動了……解藥,應該是有的……”
估計解藥就在皇上你自己的手裏,你對瀾國師做的事,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當太醫的人,又不是瞎子!
“嘎……”我就知道是這個可能。
沒等章太醫吭哧完,夜合歡一個高就竄到了內室。
正值巫龍吟麵色凝重從榻邊直起身,見夜合歡進來,也不言語,倒歎了口氣。
什麼意思?夜合歡有點傻,看了看閉著眼的瀾聽雨,自然更不理他。
火氣蹭蹭就竄上頭頂,咬牙沉聲道:“你們也不用擺這樣麵癱的樣子給我看,合著以為我是個傻子呢!龍吟,你就直說了吧,這麼藏著掖著,你們不累,我還累了呢!”
突然俯到瀾聽雨臉上,溫柔到咬牙切齒:“還有你瀾聽雨,你以為,你的經曆就是最慘的?你以為,你就是這世上最可憐的人?你也太自以為是了!你給我聽好了,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別想去!包括死!”
這是夜合歡頭一次,用暴虐的口氣說話,隻是沒想到,第一個承受的人,是瀾聽雨。
這樣暴戾的口氣,實在不是夜合歡的本意,‘和氣生財’一直都是何總的人生準則。
隻是,他見不得有人輕賤自己的生命,他見不得懦弱到放棄生命的人,還是男人。
古人都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還謂:‘螻蟻尚且偷生’
在夜合歡認為,生命,即便是遇到難以承受之重,那也是人生難得的經曆。
經曆過痛的人,才會知道幸福就是夏天的一杯涼茶,冬天的一件羽絨服。
好胳臂好腿的人,不會理解失去身體一部分的痛;
眼明耳聰的人,不會感受殘疾身軀是如何渴望完整;
人,不光是為自己活著的!
再多的苦,再多的痛,又如何?苦和痛,終有一天會改變,而起碼身體和靈魂是完整的。
完整的你怎麼能理解,失去身體靈魂飄蕩的苦處?!怎麼能明白,一睜開眼,舉目無親被迫接受的無奈?!
有些人,他就欠虐!比如瀾聽雨。
有些人,他就找罵!比如瀾聽雨。
有些人,他就少抽!比如瀾聽雨。
榻上死氣沉沉的瀾聽雨,被溫柔的語氣,暴戾的內容,驚得微顫,他怎麼能忘記,眼前這個人,裹著的,還是那副惡魔的皮囊。
是啊,他羽化後的能力,是自己隱藏的預言能力,所以他看到很多他渴望的東西,還有他不願接受的東西。
他渴望了十年的自由的救贖,真的出現了,而緊隨之後的,就該是他不想看到的。
可是,在他還想再次撥開迷霧,想看清有關這個惡魔的一切的時候,他的預言卻對君王失了效。
他拚著體內毒性提前發作的危險,想看清那團迷霧裏的內容,卻無跡可尋。
甚至,以前預測到的一些畫麵,都因為異世的靈魂衝擊,改變了軌道,而再也看不到。
失去的尊嚴,殘破的身軀,黯淡的命運,迷惘的未來,所有的一切,都如濃霧,看不清,看不透。
呼吸著,就是活著,可濃霧裏的生命,實在承受不了迷茫,我該何處何從?
所以不語,所以等待,等待無常的到來,甚至等待的過程,居然是帶著些興奮的。
其實也看到,看到他的溫和,看到他的疼惜,甚至似乎看到過眷戀。
但那又如何,你是一個救贖,卻給了我放開自己生命的理由。
如今,又用這樣霸道的口氣命令,放棄生命的權利都被你霸占了?
睜開的眼,幽深的黑眸,黑到冰冷,而眼前的杏眼,依然清澈如水。
這樣的清澈,這樣的幹淨,對比那張惡夢裏的臉,瀾聽雨的黑眸裏,漸漸就氤氳了霧氣。
猛地扭頭,夜合歡的眼直勾勾看著巫龍吟,“龍吟,我是何歡,我要救他,一定要!”
龍吟懂他的意思,他也想救,可是——
“他一直不肯說解藥的事……但,我知道以前的皇上,每隔一段時間,手上都會有一道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