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後，我回到了家鄉的這個小城工作。
    秋城所在的飼料廠已經散了。
    他說，廠裏每人領了幾萬元的遣散費都各謀生路了。
    他開了個小雜貨鋪，做個小老板，每天忙忙碌碌的。
    有時候，我會到他的店裏坐一坐，隨便的聊聊。
    店麵很小，裏麵放滿了瓢盤碗碟、桶盆鍋煲，還有塑料係列的凳勺椅盒等等家用百貨，開門做生意的時候，就在門口臨街的地麵上再擺一個地攤，有次序地擺放各種商品，盡量讓顧客一覽無餘，便於選擇。
    在攤子旁邊，豎一個大大的太陽傘，秋城就在傘下放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
    桌子上擺放一台電話機，還有一個小牌子，上麵寫：公共電話。
    關於這部公共電話，秋城曾興致勃勃地說了許多奇聞豔事給我聽，他說，有一天，有個賣淫女來打電話，穿一身無袖連衣裙，非常性感，可是裙子沒有口袋，她本人也沒帶手提包，打的又是長話，沒完沒了地打，說的是家鄉話，嘰哩咕嚕，估計是和家裏說，再幹一兩年，賺足錢再回家之類，正擔心她沒錢交電話費，打完了，隻見人家低頭扒開衣領，翻看乳罩，然後很小心地從裏麵抽出了一張十元錢，接過錢時候，錢還帶著賣淫女的乳香和餘溫。說到這兒，秋城意味深長地笑了。
    我說：“你這個故事可以去告訴嫖客們，嫖的時候，可不要用嘴去接觸妓女的乳房，那是放錢的地方，很髒。”
    還有，秋城說，一天晚飯後，六七點鍾，正是男女約會的時分，有一個女孩子，長得水靈靈的，戴一雙眼鏡，很斯文，可是，偷聽她打電話的內容，電話那頭應該是個男的，她說：“討厭……我沒那樣說過，今晚我就不過你那兒了……什麼？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說今晚我爸我媽都到我姐那兒了，今天七點的火車……對對對，你來我家……唔，討厭……好的，好的……好，見麵了再說，快一點哦……那我等著你了，對了，記得買套子……拜拜。”
    秋城屈了右手的中間的三個手指，伸真了拇指和小指，放在嘴邊，模擬打電話，把眼鏡女孩打電話全過程演給我看，最後那個“買套子”三個字，故意加重了語氣。
    秋城說，如果把每天來打電話的人的電話內容記錄下來，可以寫一本世情小說了。
    今天，太陽傘下的兩張椅子上分別坐了秋城和我。
    秋城一改往日神采飛揚的氣概，不無憂慮地告訴我：“玉梅春節的時候沒有回來，現在放暑候了，也沒回來。“
    “算算，快大半年沒回來了，信也寫得少了。”
    “春節不回來，她一個人在哪兒過？”
    “她說她們班上有個男生，家就學校的附近，對她很照顧。”
    我的心一緊：“男生對她好，你不著急的嗎？”
    “著急啊，可是著急有什麼用？我寫了好多信去催了，都沒回信。”
    “這事兒有點懸。”我提醒他。
    “她說她告訴那個男生了，自己已經有男朋友了，所以隻能做兄妹。她管那男生叫二哥。”
    “但願他們是純粹的兄妹之情吧。”秋城抬頭看著天，秋天的天空，幹淨明朗。
    我們在談論玉梅的時候，有一老頭兒，瘦瘦的，來買拖把。左看右看，似乎沒有中意的，要離開，想想又回頭，想必內心是經過了一番掙紮，回頭毅然拿了一柄綠色的拖把過來，問：“老板，這個多少錢？”
    “十五元。”秋城隻顧抬著頭，心不在焉地答。
    “呀，十五元，價不對貨哪，你把價壓一壓。”
    “一口價，最少就十二元了。”秋城不耐煩地說。
    老頭兒略加思索，內心暗暗盤算，覺得劃算，就掏錢。
    在秋城接錢的時候，和老頭兒四目交接，兩人異口同聲指著對方叫了出來：“是你？！”
    然後雙方都有些尷尬，四手僵持不動。
    等到覺悟到在街頭這種情形有些不正常後，四手迅速分開。
    秋城就死活不肯接錢，老頭兒推讓了一陣，就拿了拖把，走了。
    我看秋城神色有異，就問：“那老頭兒是誰？”
    秋城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訴我，好一會兒，還是說了：“他，他就是趙玉梅的父親，我的嶽丈。”
    “哈！”我忍不住笑出來，說：“好一對翁婿，剛才的討價還價精彩，好精彩！”
    秋城就央求我：“求求你不要跟任何人提這事，不然，糗大了。”
    我問：“你怎麼連丈人都認不出來？還好意思講價！”
    秋城忸怩著坦白，其實，他從沒在白天見過丈人的麵，隻是當年和玉梅在野外偷情時，被丈人埋伏正著，就地擒獲過幾次，受到了嚴厲的警告、斥喝、痛罵，罵得無地自容，頭恨不得往地裏鑽，哪裏敢認真審視過他的長相？
    “那一直到你們結婚，也沒到過丈人家？”
    秋城說：“我們結婚，也就隻不過去婚姻登記處領了張紙回來，並沒有操辦婚事。也買了些東西去丈人家的，可是東西被丟了出來。”
    我有些感歎，這是現代版的《梁祝》，隻不知，祝英台得償如願的嫁給了梁兄以後，會不會天長地久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