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璧就是這樣，這些年下來，他做慣了惡人，有何好改、有何好反思的。
    諶璧也心知沈灼的脾性。
    如果自己方才矢口否認，沈灼手中的纏纏，怕又毫不猶豫抽下來。
    不過又怎樣，就讓他先得意得意。
    晏玠抬眼間，看見諶璧此時的眼神，陰鷙沉冷，被嚇了一跳。
    諶璧似有所覺，柔柔看向他。
    分明是勝似女子的桃花眼，頃刻又變得暴戾恣睢，朝著他陰測測一笑。
    “廢物。”
    他用口型挑釁道。
    晏玠一看也顧不得方才那驚懼，頓時間就炸了，雙目發紅：“……老子揍死你！”
    說罷後，尚未走過去，便被沈灼不輕不癢抽了一鞭子。
    “……”
    看著諶璧那戲謔的目光，晏玠反而後知後覺想起了什麼。
    諶璧！
    “夠了，回去後給我抄寫一遍《仙洲通史》。”
    “啊？”晏玠傻眼了。
    那《仙洲通史》雖是再尋常不過的典籍。
    但那本書，比轉頭還要厚上幾分，日夜不休也得抄上好幾月！
    諶璧不管前塵舊事，活了好幾百年，看過的事兒多了。
    如今真切感受到這煙火氣息，哪怕心中有再多的怨恨，還是忍不住惡劣笑了出聲。
    他這一笑，磁性好聽。
    然而下一刻，表情硬生生僵住了：“笑甚笑，諶奪玉，你也給我抄去！”
    沈灼雙眸淬冰。
    諶璧心一抖，樂極生悲大概如此。
    “是……”
    諶璧磨磨嘰嘰應著，心中卻是想到，自己才不會蠢到抄寫那鬼勞子《仙洲通史》，沈灼喜歡罰就隨他的便。
    要是抄上一個字，他就不叫諶璧！
    雲外天誰都知曉，諶璧是塊朽木，胸無墨水、不學無術，最不喜的便是讀書。
    讓他抄寫那枯燥無味的典籍，可就是為難他了。
    諶璧想著正好，猝不及防就聽到沈灼聲音，他冷淡開口：“愣著做甚，還不走。”
    這無惡室關不住諶璧，還不如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也好壓一下。
    晏玠：“……”
    晏小公子以為沒自己甚事了，瞪了瞪著諶璧，心想自己就放他一次。
    誰知沈灼一個眼神掃來：“晏蘭嘉，你也隨我回去。”
    晏玠不敢不從，弱弱應了聲。
    心中卻是苦不堪言。
    雲外天眾多山主、長老，他最喜太上長老沈灼。
    但因著沈灼氣質淡漠、不近人情，喜歡歸喜歡，心中卻又敬畏他，總是少了幾分親近。
    沈灼看著那兩弟子，淡淡道：“爾等回去後稟報掌門，晏小山主隨我回神秀峰幾日。”
    那兩弟子自然是求之不得，忙應聲道。
    神秀峰在酌鹿山偏北。
    取的是神秀二字，事實上也是雪霧彌漫、玉麟飛舞，比青女峰有過之而無不及。
    酌鹿山的山主曆來都是雲外天的太上長老，神秀峰作為主峰，本也是靈氣充裕的洞天福地。
    隻是多年前酌鹿山浩劫降臨，神秀峰也被毀了三分之二。因而放眼過去，大部分地域冰雪寒涼，寸草不生。
    諶璧平日裏是不願意上來此處的，他嫌著冷冷冰冰的，連朵花兒都沒有。
    沈灼的西雲海樓倒是人間春景，碧瓦紅牆、曲徑通幽。
    但諶璧又嫌棄著沈灼各種不好，連帶著哪都看不順眼。
    諶璧與晏玠兩人跟在沈灼身後。
    諶璧盯著他瘦勁腰身，眸色一暗，忽的就生出了些許蹂躪的心思。
    他不知此時自己的神態，活像一朵雪地裏食人花。
    沈灼一早就注意到那目光，但也不介意。諶璧不喜他，也不是一兩日的事。
    神秀峰下是踏雲梯，走上踏雲梯、遍行過天心橋，再穿過二十四曲幽徑，方才到西雲海樓。
    神秀峰處處是陣法，若不開了禁製，無法在此處禦劍飛行。因而每次有人過來尋沈灼，都是行走上西雲海樓。
    西雲海樓三層高，清雅古樸，四方簷角懸著銅鈴。
    “嘖，西雲海樓這名字。”
    沈灼進入了，隻留晏玠與諶璧兩人慢吞吞行著。
    “這名字怎了。”晏玠見不得諶璧這模樣，每次非得插上一兩句。
    “庸俗。”
    晏玠：“再庸俗也比不上你那欲雪峰。本來好好的尋春小築，非得被你喚成風塵俗氣的天上人間。”
    尋春小築本還是玉華師叔棲息的小築。
    晏玠幼年時，掌門夫妻有事外出，有段時間就住在尋春小築中。
    “天上人間哪裏不好，一聽就是軟紅之地。”諶璧不以為然，“按著你們這風雅人的說法，可不就是……”
    “揭天絲管，燭影搖紅。”
    諶璧絞盡腦汁才想起這句，一說出口，便把自己酸到了。
    晏玠：“哼。”
    他嬌縱仰著下巴，不再理會諶璧，抬腳離去。
    諶璧笑笑，也大步流星進了門。
    所以說，他雖不把晏玠放在眼裏，但也很是厭惡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