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玠見狀，大聲謾罵諶璧好不要臉，顛倒是非黑白竟然能到這種地步，當真是厚顏無恥。
    諶璧倒好。
    仗著沈灼在此，任晏玠再是如何囂張，也不敢在他麵前動手，幹脆走到沈灼身後，挑釁似的瞥了他一眼。
    但沈灼一看他是，又變回那副無辜模樣。
    氣得晏階又是好一頓跳腳，大聲罵著：“你、你，諶璧！我打死你！”
    論著厚顏無恥，十個晏小山主都不是諶璧的對手。何況他上一輩子能走到那地位，憑著可不僅僅是修為，還有那堪比城牆的臉皮。
    諶璧用手揩著眼角並不存在的眼淚，看著晏玠：“那我問你，你方才是不是先對我動手了？”
    晏玠倏忽對上沈灼冰寒的目光，不敢撒謊：“……是。”
    諶璧又問：“那你方才可是有罵我？”
    “……有。”
    他攤攤手，看著有氣不敢出的晏玠，反而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語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師兄，你看，他都承認了，我可沒說謊。”
    三言兩語間，將自己撇得一幹二淨，絲毫不提起方才自己說過的荒唐話兒。
    二十二歲的諶璧便是這樣——不似修仙的修士，反而帶了凡人的劣性。
    他的人生裏，也沒有恬不知恥這四字。若不然，學了沈灼那酸牙作風，他一早就被仇人大卸八塊了。
    不渡魔君輕聲裏，最不屑的就是沈灼這種窮講究君子之風的寒酸修士。
    沈灼抬起手，看了諶璧片刻，胸膛微微起伏，似是一字也不信他。
    隨後才對著晏玠說道：“晏蘭嘉，你說。”
    晏玠，字蘭嘉。說起來，晏玠的字還是四年前，晏玠他爹請了沈灼親自取的。
    “小師叔，是我先動的手……”話還沒說完，晏小山主就被諶璧氣昏了腦子，紅著眼睛，不管不顧將話倒了出來，“但諶璧，我才來這裏，他就罵我是犬吠，我才動手的……”
    晏玠說最後一句時，有些難以啟齒，還有幾分恥辱。
    沈灼：“……”
    很好，很符合諶璧的脾性。
    “諶璧。”
    聽著這音嗓，諶璧本來漫不經意站著，立即站穩了身子。
    隨後為自己下意識的反應而感到惱怒，嗤笑一聲：“他一來就大聲嚷嚷著，可不就是狗叫嗎，還不分由說想抽死我，我哪裏冤枉他了。”
    這樣說著，一雙桃花眼卻是直勾勾盯著沈灼。
    桃花眸開闔間，暴戾之色流瀉而出，盡是挑釁。
    沈灼看著他眼裏毫不掩飾的恨意和寒意，一瞬間，那些記憶紮得心髒抽疼。
    諶璧當年來酌鹿山時，隻是十來歲的少年，雖是野性，卻算是乖巧。
    他也不知後來怎就成了這模樣，諶璧行事愈加荒唐，這一次犯的殺戒不過是開始罷了。
    青女峰霜雪厚重，抵不過他眼底煞意寒涼。沈灼身體微僵，心裏驀然升起倦怠之色，刹那間，隻想拂袖離去。
    但人生在世，沈灼又是這般的身份低位，哪裏可以如此肆意妄為。
    再是不甘願，也是當年自己的選擇罷了。
    沈灼目光一厲：“我酌鹿山弟子，一不可濫殺無辜，二不可扭曲是非，三不可罔顧禮數，諶奪玉你……”
    沈灼一時也不知說甚好，神情越發淡漠。
    諶璧那些規矩，犯了是全都犯了。
    看著諶璧不思悔改的模樣，沈灼知道自己說再多也無用，幹脆說道：“諶奪玉，你隨我回神秀峰受罰。”
    受罰受罰，又是受罰。
    諶璧冷笑，每次都是這樣，反正沈灼一有不如意的地方，必定是自己受罰。
    輕則在無惡室逗留幾日，重則纏綿病榻好些天。
    諶璧看不到自己的錯處，隻知這人處處看不慣自己，一時間，又生了那種將他千刀萬剮的心思。
    穿透琵琶骨，鮮血淋漓，看著這人咬牙一聲不吭……
    如此想著，諶璧握著劍的手也動了動，緊緊捏著，掌背上雪白肌膚跳動著道道青筋。
    看上去也是忍耐到了極致。
    無惡室在身後，那扇石門大開著，裏麵光線晦暗。
    諶璧站在沈灼跟前，身上似覆著滿目白雪，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鬼魅之感。
    他垂著頭，不止一遍告訴自己，要忍耐……這一輩子報仇尚且不是時候。
    自己是看不上沈灼，但他從來都不是個一無是處的蠢貨。
    沈灼修煉三百餘年，便是人間世妖魔道第一人。這名聲，可不是大風刮來的。
    若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以著沈灼的敏銳，定然是會有所察覺。到時候自己這情況，可不好解釋。
    我平生最是厭惡沈灼。
    幾百年都過來了，也不差一時。
    諶璧心裏如此說。
    他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何時恨上了這位不講人情的師兄。
    隻知道，既然自己因為沈灼如此不如意，那他也不能沈灼這罪魁禍首逍遙快活。
    要忍耐，再尋著時機讓沈灼生不如死。
    有些恨意，一旦滋生了，就一發不可收拾，看不見過錯，也不知懸崖勒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