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紀艾筠上下班的時候開著一輛小小的代步車，公司有地下停車場。紀艾筠下班的時候天空細細的雪已經落下來了——不知道這會兒柯碣走到了哪裏。
    小紀是一家叫“慕軒詩”西點店的常客，他酷愛這家的黑森林蛋糕，來了就隻買這一種，人家給他推薦別的單品免費嚐嚐他都不要。
    柯碣對西點這類洋玩意一概不感冒，一樣也不認識——可能也是吃過的吧，但這些東西在他眼裏就統一成是甜膩膩的蛋糕，是那些女人們才喜歡的矯情東西，他不喜歡。
    有一回午後，紀艾筠就掏出樣西點來給自己當午後甜點，就是這種黑森林蛋糕，還給自己煮了咖啡。沒一會兒在會議室發了通脾氣後的柯碣回來了，看見紀艾筠在那裏獨自吃喝就道，“你咋自己吃獨食兒呢？”
    小紀就彎腰，在自己辦公桌的底下鼓搗了老半天掏出一個自熱火鍋來，推到桌邊兒，“你吃這個吧……”抬頭卻見自己的蛋糕已經被柯碣端在手裏，拿著叉子往嘴裏塞呢，那手裏的就剩一個蛋糕邊兒邊兒了。
    看著柯碣這樣的舉動小紀心海又湧上浪潮來……還沒等說話，那邊兒邊兒也沒了。
    “這啥破玩楞，一點兒也不好吃！”柯碣說著，把剩的叉子和托盒一起捏扁，扔到小紀辦公桌旁邊的垃圾桶裏。
    小紀就低頭雙手捂了下臉，然後又看向柯碣，此時柯碣正拿著自熱火鍋看那花花綠綠的封麵呢，“這又是啥新生事物啊？麻辣牛肉，鮮香勁爆，操作方便，分量充足……這個合我口味，這咋吃啊？”
    小紀就低頭喝已經有些涼了的咖啡，“有加熱包。”
    “來，你整，叫我瞅瞅。”柯碣忽然就笑了起來了，“這人可真能琢磨！”
    在小紀眼裏，柯碣就是那種很世俗的男人，而且他還是一點兒也不想脫俗的人，俗且自樂——可這更令小紀心動啊。
    忽一日，柯碣又想起那黑森林蛋糕了，問紀艾筠。於是那以後，黑森林蛋糕和自熱火鍋成了紀艾筠這裏的常備，柯碣什麼時候想吃都有。
    又忽一日，柯碣在吃火鍋的大汗淋漓裏問小紀，“你不是不吃辣嗎？怎麼想起買這些辣火鍋。”
    “新上市的，嚐嚐唄。”
    “就是就是，以後新東西搞嚐試的活兒就歸你了，你嚐好了我再嚐，新東西不就這麼推廣了。”
    紀艾筠租住的小公寓有五十多平，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家裏沒有大件的家具，隻有幾件必須的單品，和它們的主人一樣，立在那裏看著孤孤單單的。不過家裏也有有生活氣息的地方，客廳裏擺了幾盆小花草，還有幾個可可愛愛的小玩偶。家裏很幹淨，並且有一種微甜的氣息，有些像年輕女孩子的房間。
    小小的電砂鍋裏褒著排骨土豆玉米湯，平底鍋裏煎著顏色漂亮的紫薯糯米餅。小紀用小木鏟輕輕地翻著餅，他的腦袋裏也隻有那一個人——何嚐饒了他一分一秒。
    柯碣在該結婚的年紀結了婚，然後便生了孩子，而且是兩胎三個，有兒有女，家庭完滿；他的業餘時間好像都用來陪伴老婆孩子了，跟任何人都沒有緋聞，甚至連曖昧都沒有；他的舉止言談、眼神表情、顯示出的都是他是一個性格硬朗、又時常帶著幽默的純男人屬性的，可以給人傳遞正能量的男子。可有些東西隻能靠猜，靠感覺，靠意識，並沒有確鑿的證據——柯碣應該有男朋友，一個很隱秘的男人。
    牛肉在電烤盤上滋滋地響著，小紀拿夾子翻著牛肉，他並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但他有隱隱的興奮，至少，那個人他並不排斥男人。可被接受與被拒絕對於小紀來說便是天堂與地獄的距離，他無法承受被拒絕的結果，如果讓自己生生地從這個人身邊離開，那他寧願維持現狀，用自己的整個生命過程等待一個時機。
    紀艾筠有一個小小的玩偶，木頭的，能站著，卡通形象，穿著現代的衣裳鞋子，小紀覺得他有點兒像柯碣，就買下來了。
    這會兒柯碣就站在小紀餐桌的桌角，前麵供著那塊剛買的蛋糕，叉子都叉上了。
    “你也吃吧，不用給我剩。”紀艾筠說著，巴拉了一下穿了彈簧，頭會動的玩偶。
    其實這玩偶跟柯碣長得一點兒也不像，是紀艾筠非得硬讓他像的。
    收拾完廚房，小紀開始洗衣服。小紀挑剔，他貼身穿的衣裳都要自己手洗，羊毛之類的織品也是。小紀坐在小馬紮上，眼前放了一個大洗衣盆，輕輕揉搓著手裏的一件黑色毛衫。周圍什麼聲音都沒有，小紀也不需要什麼聲音的打擾，有了那麼一個人，自己的世界就變得如此豐盈了，但也是如此寂莫……那玩偶就立在盆邊兒，始終一個姿勢不知疲倦地看著紀艾筠。
    躺在床上的小紀和很多年輕人一樣拿著手機，隻是他不怎麼打遊戲，他通常看的隻有四五種：是男人都會看的片，烹飪的，天文類的科教片，考古類的紀錄片，文藝類的中外電影或流行的大片；當然，他也偶爾看看關於服裝家居類的時尚玩意兒。
    “我要睡覺了，你站著別動，就看著我。”紀艾筠說著，拿起柯碣來親了一口，然後放回到床邊的床頭櫃上。
    入睡，做夢，如果運氣好，他會夢柯碣。
    夢裏的小紀也是一樣沒有勇氣，明明是人就在眼前，他卻怎麼也不敢表白，隻有內心那超出了現世的極度的不可名狀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