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這一天，錦墨走了，小晨走了，冷諾來了也走了。我看著窗外越積越厚的雪，看著不斷飄落的大片雪花，一天沒有說話。知道小晨端來晚飯，我才談談地開口，“放手吧！不要將你的子民置於水深火熱之中，不要做衝冠一怒為紅顏的傻子，不要再鬥下去了……”
    “小吉，開弓沒有回頭箭。”
    “有的！隻要你願意！”
    “對不起，別人也許可以！可是我錦晨不可以！我是越王！是獨一無二的越王！”
    “小晨……”
    “我明天還要上陣去，你早點休息吧！”
    “何苦呢？”
    “隻要有你在身邊，我一點也不苦……”
    你……我的小晨，這般辛苦為了誰？這般委屈為了誰？迷迷糊糊的，我似睡非睡……
    再次醒來，我已然在錦墨的保護中離開了凰翱，馬車行進在山道上，我卻絲毫不擔心將要去的地方。望著車窗外還沒消散的迷霧，我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他還好嗎？”
    “小吉，你想聽什麼呢？”
    “你知道的，我……”話還沒說完，淚已然流了下來。苦澀的一塌糊塗……
    “唉……”錦墨把我擁入懷中，“小吉你的淚是最好的武器，我們誰都對抗不了……他不好。帶著傷應敵去了。”
    “那你……怎麼不阻止！”話脫口而出的一瞬間，我陡然想到我有什麼資格這樣質問墨呢！那個把生命當兒戲的人是他的親弟弟啊！
    “小吉，當下你最重要！我們必須趕在菱蘿前拿到冰藍花，否則……”
    “否則……”我接著墨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下去，“否則性命不保是嗎？”
    錦墨點點頭沒有再言語，在這狹小的馬車中，靠著錦墨，什麼時候起，墨的鬢角已有一絲皺紋，什麼時候起這個總是為我遮風擋雨的男人也顯出了一絲疲憊。我縱然負了很多人，但最多還是你啊！可是能容我再任性一次嗎？“墨，我們回去！直接去戰場！”
    “你！”錦墨的眼中全是火，那怒火好似要將我燒的體無完膚，好像要將我的靈魂也燒的一幹二淨……但怒火過後是滿目了然，滿眼心疼，“你呀……我們回去，可是記得最多一個時辰。”
    “好！謝謝你，墨！隻有你……”將頭埋入錦墨的懷中，不敢也不想讓他看見我的自私……
    當那喊殺聲愈來愈響，我知道我們離戰場也愈來愈近了。我們的馬車停在了離戰場較近的一處隱秘的斜坡，車還沒停穩，我便迫不及待地跳了下來。眼前的一切震撼著我的心，我的眼，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血紅色的？不！黃土、鮮血、死屍、飛箭、還有那碩大的軍旗、以及我心心念念的人兒……我看到了，小晨，他為什麼這般不要命地拚殺！你不知道你身上的袍子早已被鮮血染紅，你不知道背後插著利箭嗎？你不知道……
    “啊！”我不禁慘叫，“小晨！危險！”那是誰？怎麼可以！
    “墨！墨！墨……我……”用力抓著錦墨的衣襟，我泣不成聲，“救救他！”
    錦墨微眯的眼一刻不停地注視著戰場的一舉一動，那是誰！那砍向小晨的大刀不是離的，有什麼自己沒注意嗎？小晨一個晃身避過了這致命的一擊，但手臂還是傷著了，血水順勢流了下來。應該是傷著筋脈了……看著這樣的小晨，看著這樣的小吉，自己怎麼還能在這裏隻是看著呢？
    “小吉，我去去就回！你藏好了！等著我！記得解藥的事！”
    “嗯！救他救他！”
    隨著錦墨的飛身戰場，我的心哪裏還能按捺得住。循著小斜道，我慢慢滑下斜坡……黃沙滿眼，可我還是尋到了心中的身影。那白月袍子上濺著斑斑血跡，那寒劍在手中不停地揮舞著，仿佛蛟龍一般所到之處盡是血紅，還有那原本如玉的麵龐此刻也已盡顯蕭殺……還好，他似乎沒有受傷。我一步一步挪向心中所想，誰料事情的突變遠比我來的快，不知怎麼的一時間好多利箭向我飛來……而幾乎是同時，有一個人也向著我撲來……他張開雙臂，將我緊緊護在懷裏，我看清了他的臉，滿是驚恐，也看清了他的眼，滿是害怕，更看清了他身後那柄閃著寒光的大刀，於是在倒地的瞬間，我毫不猶豫地翻了個身想用身體護住玉澈，我們順勢連滾兩滾剛躲過了攻勢。但邊上那個兵士的一刀，我沒有躲過，那鋒利的刀鋒劃過我的背脊，在我背上狠狠劈了道口子。很疼，血應該是流了不少吧，可是我不想也不願放手，我不要每次都做那個被保護的人！不要！
    “放開我！小吉！你快放手！你受傷了！”玉澈用盡全力厲聲嗬斥，卻似乎被身上我忽然綻開的一絲笑容震住，忘了所有言語。
    臉上濺滿了血跡，可我笑得很溫柔。終於……我不是那個永遠隻知道哭泣的無用之人了……
    “我說過，我會幫你的。而且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而即便是死，也得有我陪著你，那是火光衝天的夜晚我想明白的事……我沒有說出這句在心裏回蕩的話，因為背上的傷實在是太疼了，一時言語難以成調。但我的唇，已經在玉澈驚愕的注視下，輕輕印上了男人發白冰冷的嘴唇。激烈的兵器撞擊聲不絕於耳，我罔若未聞。
    又一刀劈來，血從額頭蜿蜒流下，模糊了視線。我也沒去擦，隻牢牢地把玉澈壓在身下，用傷痕累累的背脊撐出個隻屬於我和玉澈的空間。悲壯嗎？不！淒慘嗎？不！我隻是，隻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單純地想跟他在一起，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