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軒的修整實在極有效率，酒樓第二日便正常開門了。看那門庭若市的樣子，似乎昨日的爭鬥並沒有帶給客人們太多陰影。
    門前，湖藍長衫的男子衣袖一拂，撣去黏在衣擺上的柳絮，重新安靜地站好。他的姿態優雅，致使往來的行人都禁不住要留意一番。
    少時，男子的眼瞳微變，目光鎖定在一個地方，秀麗的薄唇浮現出幾絲弧度。他來到那人身前，溫和的施了一禮：“百裏大公子，百裏二公子。”
    早有預料地笑笑，傾城望進白影烏黑的瞳仁，像在斟酌什麼，而百裏笑則從見到白影那刻起眉頭就未展開過。
    “白公子，”傾城的語氣相當輕描淡寫，“你喜歡我麼？”
    隻是出口的話險些讓百裏笑崩潰。相較而言，被問的人反而看起來很是平靜，好似這個問題本就與他無關。
    不過白影也並未作答，僅僅用春水般的眸子凝視著傾城，其中看不出絲毫的情緒。
    傾城展顏一笑，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公子就當我一時昏頭，給二位講個笑話了。難得有緣相聚，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可好？”
    白影輕輕點頭，跟上傾城的步子離開。百裏笑待二人走遠方才回過神追上去，邊趕還邊回憶著今日的太陽有無從西側升起。
    考慮到清軒此時人多嘈雜，三人便來到了不遠處的一間茶樓，要了一壺清茶兩碟糕點。本來傾城想為白影叫些幹果，卻被告知對方也嗜好甜食，這倒讓他有些意外。白影沉靜的姿態，似乎與那些甜膩的東西搭不上調。
    “不知白公子最喜愛的糕點是什麼？”
    白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答案：“桂花糕。”
    百裏笑端起茶杯，冷道：“真不愧是白公子，在下記得鄰裏的稚童都喜好這個。”
    沉默。
    “那公子平日都喜歡作些什麼？”傾城苦笑著試圖打圓場。
    白影的眸子再次凝在他身上：“撫琴。”
    百裏笑將茶杯放到桌上：“果然風雅，當真閑得很啊。”
    又一陣沉默。
    如果要說百裏笑總是使氣氛變得尷尬，也不算正確，畢竟從現場狀況看來，感到尷尬的似乎隻有傾城一人。事件的兩位主角，一個沉著臉飲茶，另一個隻會緊盯著傾城，似乎對那些充滿諷刺意味的話完全不關心。不過白影看得越久，百裏笑的臉色越差，氣氛也愈淒慘。
    傾城在心裏暗自歎息，對白影他實在是沒辦法了，不如就針對能控製的人吧。
    “笑兒。”傾城轉頭看向百裏笑。百裏笑瞟他一眼，擺明了不接受他的相勸。
    傾城眉一挑，旋即笑得眉眼彎彎，“你要再這樣，我就喂你‘三生愁’，再替你換上女裝扔進宇文公子房間裏。”
    事實證明宇文琛的效果不一般得好，百裏笑麵上一陣亂抽，遍身冷冽氣息立時收了一半。
    傾城滿意地笑笑，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有時百裏笑的反應總會引得自己想逗逗這位竹馬。白影依舊望著他，恍惚間目光中隱隱有什麼一閃而過。
    傾城無意中瞥見他的腰際綴著一塊色澤光鮮的紫玉，不覺起了興趣：“白公子，那石頭可以借我一看麼？”
    白影略微怔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伸手將解了下來，交到傾城手上。傾城接過，細細把玩起來。
    “這不是普通的玉石罷？”
    白影頷首，輕聲道：“這不是玉，是紫瑛，瑛石的一種。”
    “這瑛石似乎沒有加工過。公子為何不將其雕成飾物，偏生要將原石墜在腰間？”
    “這個，其實是兒時友人相贈的，很珍貴。”
    “原來如此。”傾城了解地點點頭。
    “說起這瑛石，”白影難得主動接了口，“我倒想起曾經最喜愛的不是桂花糕，而是蓮花糕。”
    傾城與百裏笑明顯僵了一下。
    “就是這位贈我瑛石的友人從搖光城帶回來的，他說那些蓮花糕正是九天閣所製，就是後來慘遭滅門的一家酒樓。”
    百裏笑擔心地望了望傾城，見對方臉色不濟，立即出言阻止白影說下去：“白公子，糕點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笑兒。”傾城扯了扯他的袖子，並投以感激的一笑，“你知道九天閣的事？”
    白影察覺到二人的反應，眼神在他們中間遊移了幾回，才道：“搖光城一向安定祥和，發生如此一起大案，必定會引起轟動的，我會知道自然再正常不過。”
    “是麼…”紅衣少年起身，倚到窗邊自嘲地笑笑，“難得白公子還記得，連我都忘了童年那蓮花糕的味道了。”
    清澈的瞳仁一瞬間晃為迷茫。
    白影動了動唇，最終也沒能找出安慰他的說辭，便放棄了。
    半餉，卻見少年回了神，莞爾：“公子喜歡蓮花麼？”
    白影一愣：“還好。”
    “那是喜歡紅蓮還是白蓮，或者普通的淡粉蓮花？”
    藍衣男子琢磨了片刻，目光定格在少年身上，猶豫著答：“…紅色。”
    少年揪著自己的衣衫瞧了一瞧，忽的大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百裏笑冷哼一聲。
    傾城慢步踱回桌邊，翹著腿，手臂往桌上一支，拖著下顎綻開慵懶絕豔的笑靨。
    “公子對毒很是了解，卻又不具武藝，不知為何？”
    白影頗不自然地扭開頭，道：“家父痛恨武林人士，自小不準我習武，我對毒的了解皆是來自於那位贈我瑛石的友人。”
    傾城頷首：“如此甚好。”
    不大明白少年語中含義，白影卻也不想探究。他靜靜擱下茶杯：“在下有一事相求。”
    傾城擺出了請講的手勢。
    “昨日之事家姐已經得知，她希望當麵謝過公子，望能與公子見上一麵。”
    “哦，好說。”傾城思忖，“何時？”
    “其實家姐近日不便外出，待以後有機會，一定預先通知公子。”
    “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