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深夜，至尊王仍然在辦公室研究此次出航的線路圖。他看得很認真，但似乎什麼都看不進去，滿腦子都在想著些不相幹的事。幾次努力過後，彼得終於一手推開麵前的圖紙，放棄無用的掙紮。
    不久，門輕輕被叩響。“我能進來嗎？”愛德蒙的聲音傳來。
    這個時候？彼得一看立鍾：淩晨兩點了。可是他還沒有開口，愛德蒙便已經推開了門。
    “你怎麼回事？”彼得問，“這麼晚還不睡？”
    “彼此彼此。”愛德蒙聳聳肩，突然興趣盎然地翻著彼得桌上的圖紙。“我能參加嗎？”
    “軍事機密。”彼得伸手拿過圖紙，笑著把愛德蒙的問題一筆帶過。去冒險的人應該是他，而不是他弟弟。
    “真的要去？”愛德蒙漫不經心地問。彼得點點頭：此刻什麼都不能阻止他。他不僅要為他的國家鏟除一個隱患，更重要的是，這次出航能夠暫時避開某些問題。一石二鳥。
    “那好吧。”愛德蒙再次聳聳肩，似乎他淩晨兩點出現在辦公樓就是為了檢查至尊王的“課業”。“對了，給你看樣東西。”他從兜裏摸出一張略微發黃的紙遞給彼得。“看完交份讀後感給我——口述也行。”
    彼得疑惑地打開那張紙。這並不是一張完整的紙，似乎被撕過。上麵是一首不完整的詩：很優雅的哥特式字體，字跡很娟秀，但隱隱顯著傲氣。
    “……
    當我轉身回望時，一切都變得那麼滑稽，
    我靜靜地站著，思緒卻已飄然遠去。
    為什麼我總是天真地認為我們之間心心相印？
    現在我是多麼希望我對你不曾動情。
    我曾經天真的以為你會是我的歸屬，
    美夢總有成真的一刻；
    即使是遠在星辰之上的願望
    也能被摘取。
    我願意忽視全世界的猜忌與顧慮，
    隻因我想與你相伴同行。
    當我傾訴時，你總是給予理解和關心；
    當你微笑時，我也同樣感到平靜。
    但你突然轉身離去，我心如死水措手不及；
    我隻能催眠自己：我不曾對你動情。
    我終於明白你不可能成為我的歸屬，
    美麗的夢境意味著沉迷；
    那遠在星辰之上的願望
    原來是那樣遙不可及。
    我的堅定最終輸給了猜忌與顧慮：
    你可曾想過與我相伴同行？
    我不能相信我曾經如此盲目。
    你位高權重，我平凡無奇，
    而我竟然毫不顧忌！
    隻因我曾心存幻想，
    以為你也願意與我相伴同行。
    ……”
    這時珍妮芙的字跡。
    彼得沉下臉。“這是哪裏來的？”看樣子已經有些時日了。
    “撿的。”愛德蒙賣了個關子。
    “這不像是人家隨手放的東西吧？”如果是露西，隨手亂扔也就算了；可是這東西的主人是把隱私看得比命還重的珍妮芙。彼得絲毫沒有聽出愛德蒙語氣中的戲謔。
    “哼哼。”愛德蒙笑得奸詐無比，“猜猜這是誰寫的？”
    “顯而易見。”彼得懶得回答。這些人裏麵，除了老氣橫秋的圖姆納斯先生，就隻有珍妮芙能有如此的文筆。這麼深情的詩，總不會是那隻老羊怪寫的吧？
    “嗬嗬，”愛德蒙笑得開懷，“記得當時珍妮芙撕筆記本嗎？”
    “怎麼可能忘記！”彼得想起珍妮芙對布萊恩發火的那一幕，至今覺得膽寒。“這不會是……”
    “哼哼！”愛德蒙得意地說，“我當時幫忙清理的呢！”
    “所以說，珍妮芙不知道？”
    “開什麼玩笑？！”愛德蒙嚷道，“要是她知道還有‘私藏’，那被撕成一片一片扔進火爐的就是不日記本了！”
    “你藏著這個是什麼意思？”彼得不明地問，“現在幹嘛要讓我知道？”
    “哎呀，這個問題問得太好了。”愛德蒙端坐，“讓我想想怎麼說呢……嗯，一開始我不過是好奇，因為不知道珍妮芙對什麼東西那麼重視，所以看見這張紙逃過她的魔掌，我自己拿來瞧瞧。
    “然後呢，我開始佩服她的書寫，因為這種哥特字我一輩子都學不會。
    “不過，當我真的認真讀過這首詩，並細細揣摩後，覺得問題嚴重了。”
    說到這裏愛德蒙停了下來。
    “什麼問題那麼嚴重？”彼得狐疑地問道。憑他的經驗，這小子又要捉弄人了；而且很明顯，對象就是他自己。
    “哎呀，你想想呀！”愛德蒙很誇張地說，“珍妮芙可不會無緣無故寫這種東西啊！想想她當時會是多麼絕望！”
    彼得覺得愛德蒙說得有點過了。這是一首詩，一份文學作品。既然是文學作品，怎麼能當真呢？他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然——”愛德蒙立刻反駁，“文學基於現實嘛！我想女士當時一定是很不開心才會這樣寫。而且你要搞清楚，這東西出現在她的私密日記本。按照珍妮芙那個愛賣弄的性格，要是跟她私事無關的她巴不得在我們麵前炫耀一把，好貶低我們呢！”
    彼得看了看鍾，已經兩點二十五分了。而他還沒有搞清楚愛德蒙此行的目的。“你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麼啊？”他有點不耐煩。本來今晚應該完成航線圖的。
    “好吧，讓我來理清楚一下。”愛德蒙煞有其事地說，“你想想，就剛才的分析來說，女士顯然因為某為紳士而感到不開心了。而再從時間上分析，這個時期能總是在她身邊轉悠的男士不多。你、我，算兩個。那些蒼蠅接近她的機會不多，基本可以略過。剩下的兩個是布萊恩和布裏斯。先說布裏斯吧，他是求婚被拒絕的，所以珍妮芙對他應該沒有感情；布萊恩，好吧，你盡管說珍妮芙會愛上他，但我寧願相信珍妮會愛上沙皮狗沙司。”
    彼得笑了出來：如果被沙司聽到愛德蒙拿他跟布萊恩比，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咬他一口？
    “你就笑吧。”愛德蒙不滿地瞪了瞪眼睛。“真的還不知道我想說什麼？”
    彼得搖搖頭。
    愛德蒙歎了口氣。
    “很明顯，那個讓女士覺得自己‘星辰之上的夢想’破滅的人，就是我們敬愛的至尊王——你！”
    愛德蒙說出這句話後，有那麼一會兒，彼得覺得自己緩不過勁兒。“星辰之上的夢想”破滅？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聽明白沒有？”愛德蒙拿手在他麵前晃了晃，“還魂啦！”
    “幹嘛？”彼得回過神。愛德蒙到底什麼意思？
    “唉，你這木頭……”愛德蒙歎了口氣，“真的要我說得那麼白？”他不可思議地翻了翻白眼。
    “我不知道……”彼得悠悠地說。其實他一直搞不清楚珍妮芙在想什麼。倒不是他沒有暗示過，隻不過這姑娘總是忽冷忽熱飄忽不定的，讓人難以琢磨。而且，就珍妮芙對皇室的態度而言，彼得不敢肯定她能否接受“尊後”這個身份。
    “其實再清楚不過了。”愛德蒙搖搖頭，“露西都知道的東西。”
    “露西？”
    “是的，露西也看得出來——不過你別想著岔開話題。你喜歡她，她喜歡你；但是你怕她不願意接受你作為至尊王的身份，而她覺得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你。不過蘇珊說得對，歸根到底是你這個大男人不夠主動！”愛德蒙幾乎是用喊地告訴彼得。“你這木頭！”最後他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
    彼得沉默了一會兒。
    “怎麼？事實過於震驚？”愛德蒙有些沉不住氣地說。
    “愛德……”彼得回頭看著他，“你……淩晨兩點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他有些無力。
    “咳咳……”愛德蒙被嗆了一下。“唉，你沒藥救了……”
    彼得皺了皺眉頭。
    “拜托！我又不是丘比特！”愛德蒙喊道，“我來是想告訴你，如果你是因為珍妮芙的問題想逃避而出航的話，那你大可不必這麼做！木頭！”
    至尊王再次沉默。
    “愛德……太遲了。”
    “不遲，現在就取消行動計劃。沒人願意跟著你去送死。”
    “不，我是說，珍妮芙那裏，太遲了……”
    “呃？”愛德蒙一跳坐到桌子上，疑惑地看著他。
    “就是因為我一心想保護她，前段時間我們才會鬧得那麼僵，甚至於讓她受了重傷差點……”彼得看了看愛德蒙，“我不想再傷害她了……”
    “唉……”愛德蒙又一聲長歎，晃蕩著雙腿，“算了，看來我這個‘丘比特’不合格啊……”
    “很顯然你這一箭射不中我。”彼得笑著說，然後正色道，“再說，出擊裏什才是一勞永逸的方法。如果不平定海外諸島，你我是沒有安寧之日的。趁現在裏什潰不成軍，將他們一舉擊斃，以絕後患。”
    “你真是……”愛德蒙搖搖頭，“好，先撇開珍妮芙不說。你現在出擊的時機也不對啊！好，你說他們潰不成軍，我看他們現在是嚴陣以待。你想想，如果我們是當時戰爭一結束便追著他們打，那麼，雖然彼此都是疲勞之師，但始終我們大捷剛至士氣旺盛，而對方卻丟兵卸甲，這樣我們確實有機會獲勝。但是現在離真正結束都已經一個多月了。他們歇也歇夠了，氣也緩過來了，當然要重新政變軍隊，重新布防啦。布萊恩雖然死了，裏什皇室總有人吧？他的異母弟弟已經繼位，穩定了政局。還有，裏什境內養著很多海盜，這些家夥唯恐天下不亂，你貿然進攻，他們怕是也想占個便宜。皇室軍隊加流氓賊寇，光憑你幾百跳輕甲戰船能贏嗎？如果是我，我才不會笨到去冒這個險！”
    “雖然你說得不無道理，但我也有我的想法。首先，就是因為現在離那場大戰不遠不近，裏什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在現在進攻——你知道現在不是最佳時機以，他們當然也知道。其次，布萊恩的異母弟弟身份不如他尊貴，裏什權貴並不全買他的帳。這種時候在外麵打進去雖然能贏，但他們內部的矛盾當然也是關鍵。換句話說，他們的政局並不穩定。至於海盜，既然我這次調動的全是輕甲戰艦，就是想以速度取勝。海盜多是小打小鬧，各自為生，並沒有什麼嚴密的組織，他們的情報自然不能比我們的快捷；而且我們手下的海族會幫我們盯住他們的行動，不至於讓我們措手不及。”彼得溫和地反駁，有理有據，讓愛德蒙也不知道怎麼辯駁。
    “看來你這塊冥頑不靈的木頭是鐵了心了。算了，你若執意要攻打，我自然也是全力支持。”愛德蒙跳下桌子，“其實我也算過，有六成把握的，可以賭一把了。”
    “嗯。”彼得點點頭，“賭一把，我也是這麼想的。”
    “至於珍妮芙方麵——看來我這個‘丘比特’當的很是失敗呢！”公正王突然笑得像隻老狐狸，“我宣布失敗了。這件事還是等我們的愛神維納斯蘇珊來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