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愛德蒙睜開眼見，陽光已經透過長條形的窗戶照了進來，鳥兒早已結束了演唱。看來有點晚了。他揉揉眼睛，伸了個懶腰，覺得昨晚睡得特別舒服——再也沒有了那可怕的噩夢。清晨的騎馬肯定是錯過了，他在想著彼得會不會因此發瘋，然後盤算著他的哥哥會不會找借口處罰他（大概是一周不準吃糖這樣的規定，那可真夠要命的！）。
    突然他發現他沒有在自己的房間裏。接著他想起來，他昨晚跟珍妮芙聊得太久了，竟然迷迷糊糊地在她的床上睡著了！他翻了個身，發現珍妮芙的位置上沒有人。愛德蒙坐了起來，開始在房間裏尋找珍妮芙的身影——什麼也沒有。
    “愛德！”當他還在思考著錯過晨練的後果時，突然聽見珍妮芙的聲音。“你起來啦？”他回頭，看見珍妮芙穿著浴衣走過來。她將長發編成水鬆辮，又盤到了頭上，看起來年齡小了很多。
    “我竟然在這裏睡著了！”愛德蒙伸伸懶腰，“我錯過了清晨的騎馬，真要命。彼得等一下不知道會怎麼整我！”他憤憤地說。
    “這沒什麼，我也睡過頭了。昨晚太晚睡了。”珍妮芙聳聳肩，“你是回去自己的房間洗澡，還是用我的浴室？”
    “我當然——啊，糟糕！”愛德蒙一拍腦袋，“天啊，珍妮，拉什！”
    “怎麼啦？”珍妮芙翻了個白眼，“拉什人被我打跑了！醒醒吧，陛下！”
    “我清醒得很！”愛德蒙說著掀開被子跳下床，“今天早上要和拉什的使者簽訂貿易協定！我竟然忘了！”
    “哦——有人要挨罵了——”珍妮芙幸災樂禍地說。“什麼時候？”
    “十點。”愛德蒙開始到處亂翻，“現在是……？”
    “差五分鍾九點，還不算晚。”珍妮芙瞟了一眼鍾，依然一臉看戲的表情。
    “這還不算晚！看來我連早餐都錯過了——這下彼得陛下非殺了我！”他惱怒地抓抓頭發，“老天，你把我的衣服放到哪裏去了！”他停止亂翻，氣急敗壞地說。
    “我沒有拿你的衣服！”珍妮芙不滿地瞪著他，“你昨晚可是兩手空空來的！”她說著將盤在頭上的頭發解下來，“看來隻能委屈您在這裏洗澡了。”她走進浴室為愛德蒙準備沐浴用品和水，“你先進去洗，我叫人把你的衣服還有早餐都送過來。”
    十五分鍾後，愛德蒙從浴室裏出來。他沒有發現珍妮芙，倒發現一屋子的樹精開始忙著幫他換上他的朝服，整理換下來的浴衣。
    “國王的待遇就是不一樣，”等到一切就緒、所有人都退出去後，珍妮芙終於出現在了臥室門口。“我的一屋子人為了你都忙壞了，尊敬的陛下。”她將雙手抱在胸前，倚著門框，略帶不滿地看著愛德蒙。
    “不是我想要的。”愛德蒙聳聳肩，“沒有人喜歡被當成布娃娃一樣擺弄。”他對著鏡子整了整領口，“站在那裏伸開雙手讓別人往你身上不停地加東西，那感覺傻透了！我還是喜歡自己——這該死的領口怎麼回事！”他咒罵了一聲。
    “我來吧。”珍妮芙走過去，她深知這些粗枝大葉的男孩子最怕的著裝就是正兒八經的朝服和礙手礙腳的禮服。她幫他整理好衣領，又繞著他走了一圈，看看這個“布娃娃”還需不需要再“往他身上加東西”。“好吧，檢查通過。蘇珊如果能從你身上找出一點不對，你找我算帳。”她自信滿滿地退後一步。
    “謝謝，媽媽！”愛德蒙扮了個鬼臉。
    “等一下！”珍妮芙叫住他，拿起放在墊子上的皇冠幫他戴上。“你要是把這個忘了，蘇珊會要了你的小命！”愛德蒙吐了吐舌頭，乖乖地站在那裏讓珍妮芙擺弄他的皇冠。
    “話說回來，你的浴室還真不錯，比蘇珊和露西的要好。”直到珍妮芙滿意，愛德蒙才走出臥室。
    “看來你經常在別人的房間裏睡覺咯。”珍妮芙打趣道。
    “總有時會迷路嘛，特別是剛到凱爾帕拉維爾時。”愛德蒙漫不經心地拂著自己的頭發，“誤打誤撞，有床就行。”
    “我的房間不能跟女王的比，你不要出去亂說。”珍妮芙聳聳肩。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知道！”愛德蒙隨著她，一起來到女士的小客廳。“蘇珊每次幫我弄洗澡水都會弄一大堆花瓣在裏麵，弄得你一整天都被蝴蝶圍著轉；露西更糟，她那不叫洗澡，叫‘洗泡泡’！整個浴池找不到一滴水，全是泡泡。紅的、藍的、黃的、紫的，洗完澡你非得用水好好衝上幾遍！”
    “我也幫你弄泡泡啦。”
    “你那是沐浴用的，不是玩用的！”愛德蒙爭辯道，“露西就像個孩子一樣。”
    “好吧好報，露西是孩子，你是大人。”珍妮芙坐下來，將一份很精致的食物推到他麵前，“早餐。吃完快點給我回到彼得那裏去——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受罰。”
    “至尊王在裏麵嗎？”愛德蒙來到議政廳門口，停下來問門口的羊怪。
    “是的，陛下。”羊怪對他鞠躬，“至尊王已經等您很久了。”
    愛德蒙暗暗扮了個鬼臉，看來是逃不過了。他推開門，大廳裏一個人也沒有。他又向自己的書房走去。走到半路他突然改變了主意，轉向了他哥哥的書房。
    “——錯過了晨練，沒有和大家一起吃早餐，現在又遲到，”愛德蒙剛推開門就聽見他哥哥的聲音——彼得坐在一堆公文的後麵頭也不抬地問，“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最好給我個解釋。”
    愛德蒙站在原地聳聳肩，忘記他哥哥並沒有在看他。
    “保持沉默？”彼得終於抬起頭。他放下筆，從書桌後麵走出來，“今天早上我騎馬回來，你房間的侍者匆匆忙忙跑過來跟我說你昨晚一整晚沒有回去，蘇珊和露西的房間也沒有你，而在我回來前他們已經把城堡翻了個遍。”他走到愛德蒙麵前停下來，“還有什麼話說，嗯？昨晚到底去了哪裏？不會是溜到城堡外麵去了吧？”
    “我哪也沒去！”愛德蒙帶著幾分惱怒推開彼得，“隻不過一個晚上，你們就這樣翻江倒海地找我！”他走到窗邊看著大海，“我不是小孩子。”
    “你最近很喜歡強調這一點。”彼得走到他身邊。
    “因為你們沒有一個願意聽我講話，總是當我在胡扯！”愛德蒙帶著幾分失落。
    “彼此彼此。”彼得跟他並肩站著，緩和了一下語氣，“你也當露是小孩子。”
    “嗬嗬……”愛德蒙輕笑，“可她看起來就是小孩子。”彼得也笑了笑。
    “可是……”愛德蒙悠悠地開口，“珍妮芙願意聽我說。”他回過頭看彼得，彼得微微帶著一點驚奇地看著他，“真的。”愛德蒙說，“信不信由你。”他繼續看著大海。
    “你的意思是說……”“沒錯，我昨晚整晚呆在珍妮芙那裏，聊得太晚了，最後就睡著了。”愛德蒙若無其事地說。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珍妮芙今天早上也沒有來吃早餐。”彼得挑挑眉。
    “嗬嗬，都睡過頭了。不過她還醒的比我早。”愛德蒙向他哥哥吐吐舌頭。“我是在她那裏吃的早餐。”
    “這就解釋了一切……早上因為珍妮芙的侍女說她還沒有起床，所以沒人敢去她那裏找你——也沒有人想到。原來你這小老鼠躲在那裏——誰能想到！”彼得用力拍了拍愛德蒙的肩膀。“清醒一下吧，拉什人要來了。”
    “你在珍妮芙的房裏睡覺！”蘇珊在彼得的書房喊道。
    在與拉什人成功地簽訂完貿易協定後，彼得終於向他的姐妹們爆出愛德蒙成晚“失蹤”的真相。
    愛德蒙捂住耳朵，露西微微有些吃驚，彼得若無其事。“那又怎麼樣？”愛德蒙問道。
    “那又怎麼樣？”蘇珊找了個借口支開露西，然後重新坐下，深深吸了口氣，壓低聲音，“別人聽見會說什麼！愛德蒙，你可是國王，做事想想後果行嗎？特別是剛才拉什的使者又來了，他們要是知道會怎麼想？”
    “我睡覺跟他們有什麼關係！根本沒有必要告訴他們。”愛德蒙翻了個白眼，“再說我沒有要求他們跟我一起睡。”
    “拜托！”蘇珊看了彼得一眼，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但是她的哥哥毫無反應，於是那尋求支持的目光成了給他的白眼。接著女王又將目光投向她的弟弟，“你們不是小孩子了！”
    這一句話一出口，彼得和愛德蒙彼此對視一眼，“噗”地都笑了出來。
    “哈哈……”愛德蒙揉著肚子，“我很高興……終於聽到了這句話……而且是在這種情況下……”他笑得氣岔；彼得略帶報複，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背。
    “咳咳，別企圖謀殺我！”愛德蒙打開他哥哥的手，深深吸了口氣，終於止住了笑。
    “到底有什麼好笑的！”蘇珊看上去對他們大笑的原因一點也不感興趣，兩位國王也根本沒有費心解釋。“彼得！”看見彼得仍在笑，蘇珊生氣地斥喝住他。“愛德蒙，珍妮芙是個女孩！”
    愛德蒙挑起一根眉，滿不在乎地對他姐姐吹了聲口哨。“所以？”
    “‘所以’？”蘇珊忍不住又翻了個白眼，“你怎麼能跑到她那裏去睡！你是個男孩，而且是國王！”
    “得了蘇珊，他們能幹什麼！”彼得笑著伸手止住蘇珊，“你不要把事情弄得那麼嚴重！他們還是小孩子！”他的話惹得他弟弟重重地朝他踢了一腳，帶著濃濃的“我不是小孩”的意味。
    “我以前也在你的房裏睡覺，還有露西的。”愛德蒙看見他哥哥打算反撲，跳到一邊若無其事地說，“我們真的聊得太晚了，不信待會你遇見珍妮問問她。隻不過我昨晚沒有迷路——但是如果你讓我在那種精神狀態下勉強回自己的房間，我很可能就迷路了！”他據理力爭。
    “我是你姐姐！”蘇珊用手中的扇子拍了拍愛德蒙的腦袋，“你在我那裏無可厚非。可是珍妮芙——”
    “也差不多是我姐姐，”愛德蒙笑著說，“或者妹妹，有時我覺得她看起來比我小——其實也就是一年的區別。”
    “就是，蘇珊。”彼得在一旁幫腔，“珍妮跟我們的家人沒有兩樣，我覺得根本沒什麼。她自己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不要氣衝衝地跑去跟她理論，反而嚇著她。”
    蘇珊又翻了個白眼；愛德蒙覺得他姐姐的眼珠簡直快掉出來了！“別人可不是這麼想。”
    “他們愛怎麼想怎麼想。”愛德蒙站起來，準備離開，“誰敢說一句混話我砍了他的腦袋！”說著走出書房。
    蘇珊不滿地盯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站起來準備離開的彼得。
    “很有暴君的潛質。”彼得簡短地評論，隨著他弟弟的步伐匆匆離開房間——“那真的沒什麼，蘇珊！”他的聲音在房間裏回響。
    蘇珊一個人坐在書房，重重地歎了口氣：“好吧，沒什麼……”說著她也站起來，“隻怕再過幾年你們就會覺得有什麼了……”走出房間，她順手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