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眼前的日子對納尼亞的君主來說是他們最快樂的日子——盡管他們還總是抱怨。現在他們所要做的隻是學習，學習怎樣當君主。這是他們唯一的課題。沒有過多的使臣到訪，沒有殘酷的戰爭降臨，沒有麻煩的事件發生，沒有紛亂的情感糾葛。他們的日子單純而美好，跟所有人都和睦地相處，並沒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他們要做的，就是學習、成長。
    轉眼間，幾天過去了，幾個月過去了，納尼亞迎來了冬季——一百年來第一個正常的冬季。
    蘇珊女王早晨起床，聽見窗外沒有了鳥兒的叫聲。天剛剛亮不久，還是一片灰蒙蒙的。“這可不常見，那些鳥兒今天怎麼了？”她想，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下雪了！迎接她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冬天似乎是在一瞬間到來的。樹上、地上積滿了厚厚的雪，大河結成了冰——這雪，下了一整夜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她輕輕地感慨道，自從他們初次步入納尼亞，已經過了一年了。這一年又發生了什麼變化呢？她細想著：除了他們都長高了一點（對彼得和愛德蒙來說那可不隻“一點”），對納尼亞熟悉了一些之外？他們清除了白女巫的所有餘黨，讓很多居民都接受教育，接見了很多外國的使臣，和阿欽蘭等國家結成了友好的鄰邦，東遊了孤獨群島……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充滿了成就感，對她的兄弟們更加感到驕傲：他們所付出的遠遠比女士們多得多。可以說，這一年來，至尊王彼得和愛德蒙國王幾乎沒有休息過。他們努力地學著當好國王，學著像一個國王那樣去處理事情，學著不受情感支配判斷是非，學著在適當的情況下應該懂得取舍……他們現在已經是很好的國王了，她確信。
    早餐後的時間依舊乏味。已經很久沒有上課了，因為不論是國王還是女王，該學的東西都已經學完了——至於他們如何運用那又是另一回事。毫無疑問，彼得和愛德蒙現在又去議政廳了，因為最近北方的巨人似乎不太安靜；露西從一早就沒有露麵，聽她房間的侍女說，露西女王起床看見外麵下雪了，就跑到城堡的禦花園裏去踏雪了。接著蘇珊想找珍妮芙；那是她最親密的夥伴。她們的年齡相當，在一起總是有說不完的話——雖然珍妮芙有時喜歡奚落她：平時總是她在奚落別人，但珍妮芙是唯一一個敢跟她對著幹的人。四位君主都非常喜歡珍妮芙，不僅因為她學識淵博，也因為她善解人意、溫柔善良。現在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雖然現在城堡裏不斷地有客人來訪或小住（通常是使臣的家屬或別國的貴族），但珍妮芙是城堡中唯一公認的“女士”（theLady）。
    但是蘇珊很快就放棄了要尋找珍妮芙的想法，因為此刻她一定在某一個藏書室裏：城堡中那麼多規模不一的藏書室，想在它們中找到她簡直難如登天。吃過早飯後，她決定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將她昨天沒有看完的一本書接著讀下去。
    小花園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在凱爾帕拉維爾中，有無數個這樣的小花園。有的是房間附帶的，有的連接著幾個門廳，有的就像空中樓閣一樣獨樹一幟，有的則與禦花園一脈相承。這些花園有樹有草，有些看起來像小森林，有些則隻是一片草地；有的擁有噴泉秋千，有的隻與自然相協。
    蘇珊拿著她的書經過一個小花園，看見珍妮芙整坐在泉水邊的石頭上閱讀。
    “嗨，珍妮芙。”蘇珊招呼道。珍妮芙抬起了頭：“你好，蘇珊。”
    “你在這裏做什麼？”蘇珊走過去問道。珍妮芙沒有回答，隻是舉起了手中的書。
    “《荒漠上的巨人》？”蘇珊看了看書名，“哦，我不喜歡這些書。”
    “當然，你隻看小說。”珍妮芙說。
    “隨你怎麼說吧。”蘇珊聽出來，她又在諷刺她了，於是決定不理會這個瘋丫頭。“你怎麼坐在這裏讀書？”她用手摸了摸石頭，“會感冒的！”
    “我本來想到裏麵去的。”珍妮芙站起來輕鬆地說，“路過這裏，看著這泉水有趣，就坐在石頭上看上了。然後，不知不覺又看起書了。”
    “泉水有什麼好看的！”蘇珊努努嘴。
    “哦，你不覺的奇怪嗎？”珍妮芙蹲下來，用手輕輕地拂著泉水，“這麼冷的天氣，連大河都結冰了，可是它卻依然流得這樣歡快！”
    “哦，你有時好奇得就像露西女王。”蘇珊不動聲色地“反擊”，接著也蹲了下來，“你怎麼總是能注意到這些！？”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珍妮芙總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這也就是她這麼喜歡跟她在一起的原因。
    “可是，它本來就這樣啊……”珍妮芙無奈地說，“又不是我注意到它才流動的。”
    “說來也是。”蘇珊也將一隻手伸到泉水中，“還有一點點暖！”
    “對吧！”珍妮芙興奮地說，“我真想知道這是為什麼，太奇怪了。凱爾帕拉維爾總是有解不完的迷！”
    “那是因為這些水是從太陽山上來的。”彼得的聲音傳來。兩個女孩不約而同地站起來，轉過身。“——不僅如此，就連禦花園裏噴水池中的水都是由太陽山上的水引過來的；在納尼亞，隻有那裏的水在冬天不會結冰。”他繼續說道，向她們走來。
    “嗨，彼得。”蘇珊輕快地向他打招呼，珍妮芙則微微向他行了一個屈膝禮。
    “你們好，女士們。”彼得微笑著說。
    “你在這裏做什麼？”蘇珊問，“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呆在議政廳嗎？或者在議會聽那些老家夥發牢騷？——哦，老天啊，我幾乎忘記現在是議會時段了！”
    “偶爾逃開一下。”彼得扮了個鬼臉。
    “這一期的議會主要說些什麼？”珍妮芙問。
    “還是那些老問題，沒完沒了。”彼得歎了口氣，“立法、國防、外交，現在又加上北方的巨人——有時候我真羨慕你們。”
    “嘿，陛下，以後的日子長著呢！”珍妮芙安慰他說，“堅持住吧！”彼得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你們在讀什麼？”他發現她們手中的書本，問道。
    “我們？”蘇珊舉起書說，“我還是看我的小說——我們昨晚一起看的那本，我正準備繼續讀下去。”她將書遞給彼得，“珍妮芙女士最近在研究學術性較強的東西。”她笑著看著珍妮芙說。
    “學術？”彼得疑惑地拿起珍妮芙的書，“你怎麼在看這個？”
    “我突然對巨人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珍妮芙打趣道。
    “興趣？如果是這樣，”彼得將信將疑，將書遞還給她，“在珍藏室中有一本《北遊記趣》，弗蘭克國王年代的書，你可以去看看。那本比你的這本有趣，對北方文明的記載也更全麵。至於這本嘛——”彼得說，“如果你想研究巨人還可以。”他說著突然停下，若有所思地看著珍妮芙。
    “謝謝，我會找時間去看那本書的。”珍妮芙笑著一帶而過。
    “‘找時間’？”蘇珊不可思議地說，“怎麼？你還想把這本書繼續看下去啊？”她看著珍妮芙，根本不能理解她這種年齡怎麼會有心思看這樣古板的書，“哦，拜托，等你看完你就會變得像德裏格林那樣了！”德裏格林是彼得的書記員，一個年事已高的紅小矮人，負責記錄彼得在議會、法庭的發言以及各種宴會的致辭。他學識淵博，說起話來老氣橫秋，也是國王們的老師之一。“等他退休了，”蘇珊繼續說，“我看你去補上他的空缺好了！”
    “我才不要！”珍妮芙笑著伸手打了一下蘇珊的手臂，“你才是最像他的一個。”
    “讓珍妮芙當書記員？愛德蒙不會同意的，說不定不用三天珍妮芙就把他踢出議會了！”彼得笑著說。
    “我不會那麼做的！至少會給他留點麵子——一個月怎麼樣？”珍妮芙彎腰笑著，蘇珊也笑了起來。
    “好了，我該走了。”等到大家都安靜下來，彼得說，“我本來是趁著休息時間要去拿我昨天忘在房間裏的文件的。”
    “那還不快去。”蘇珊笑著催促他，“別讓愛德蒙抓到你的辮子！”
    “呆會見。”彼得說，“遇到露西告訴她別總是到花園裏玩雪，會感冒的。——還有，”他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轉過身，“珍妮芙，巨人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他說，然後大步流星地消失在她們的視線裏。
    “他是什麼意思？”蘇珊不解地看著珍妮芙，“巨人關你什麼事？不就是一本書嗎？用得著這麼認真嗎？”
    “我也不知道。”珍妮芙回答，若有所思地看著流動的泉水。
    “喂，還在對泉水發愣啊？”蘇珊推了推她，“——我可要先進去了。我得去找露西。”說著，她離開了小花園。
    “哦……”珍妮芙似乎沒有注意到蘇珊在說什麼，她依然心事重重想著彼得的最後一句話：他怎麼會知道她是因為那場可能與巨人發生的戰爭而研究巨人？
    最後她回過神來：或許愛德蒙說得對，正因為這樣，所以他才是納尼亞的至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