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誰主乾坤  第三十章 歸去來兮(中2)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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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楚的大帳中彌漫著一股血腥的肅氣,巫醫手中捧出一團團沾滿鮮血的紗布。
    我靜佇在床前,透過忙碌的人群中看到他寢衣之上滲出點點血跡。那日青將匕首插入他的胸膛,血染飛濺之幕又重現眼前。我幾是站立不穩,身形輕晃,卻又不敢再進前。
    “娘娘。”
    聞聲轉頭,見耶律寒的騎裝之上滿是鮮血,我唇齒輕顫,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行了一禮,回道:“娘娘莫怕,這是那刺客一頭撞進末將的護劍而染上的血。”
    不是楚的血,我的心才稍稍方定。便聽耶律寒將事情娓娓道來。
    原來今日耶律楚邀北方各部共商新政之策,宴席之上以獻歌舞,跳的是當年我徒手以鞘接劍的舞步,那年蕭真真方得榮寵,一曲劍舞便得東丹王青睞,亦是將側妃耶律赤珠襯得毫無生氣。未有想到多年之後,竟還有人利用耶律楚對我的情誼,布下這種劣質的刺殺。
    劍未進鞘,耶律楚一時怔愣,失了神才被那刺客得逞。
    我聽到此話,心中又驚又澀,各種滋味湧上心頭。我與他之間已是千瘡百孔,再無逆轉之際,可是這區區一曲劍舞,卻差點要了他的命。北方寒凍數月,周人不詳。縱是他護我千萬般,可我帶給他的,除了片刻溫存,永遠是渙散不去的周朝與契丹的陰霾,和一具已經不能生育殘缺不堪的身軀。
    眼中已經迷上了霧氣,我聽到他沙啞的喉聲低道:“玉,是你嗎?”
    我抬眼向他看去,傷口已被繃帶纏了數圈,一雙褐色的雙眼朝我所站之處看來。我霜色的衣袂倒映在他眼底,猶如一池清泉。我喉間一哽,腳步滯了一下,終於還是上前,握住他的手,道:“是我。”
    我們已經多月未見,他眉間添滿了滄桑,疲倦異常,兩頰凹陷下去,眼底青灰。我心中一緊,手滑過他瘦削的下頷,指尖已是微抖。這是我看過千遍萬遍的臉,重隔多月之後,當我再次見到他,如死水般的心底浮起一絲波動,漸漸地一波波蕩起漾圈,拍起驚濤。他任我輕撫,一手抬起拂去我僵硬著唇角邊的淚水,道:“我沒事,別哭。”
    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如迸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掉落下來。他半躺在床,欲要將我摟入懷內,我見他纏滿繃帶的身子,不敢輕舉亂動,隻是虛靠在他的胸膛之上。
    “別哭了,也幸得這場刺殺,你也終於肯理我了……”
    我抬起頭,睜著通紅的眼睛道:“胡說什麼!”
    他無血色的臉色泛起一絲笑意,道:“你這沒心肝的女人,縱我不往,子寧不來?就算是你對我怨恨諸多,難道要一輩子不肯見我?”
    我的眼睫還沾著淚水,定睛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是稱霸草原的東丹王,是統領契丹的皇上,卻能夠在此時對我說出這樣的一番話語。我的心不停地絞著,終是滿臉淚水道出他的名字:“楚!”那些隔斷我與楚之間的各種之事,都被我拋之腦後,就算百姓道我不詳,就算是我身重牽腸散不得有孕,就算我已經再配不起眼前的男子,可此刻隻想就這樣與他在一起,生生世世。
    耶律楚被刺那日因耶律寒推了一把,劍鋒隻是劃進右胸,割開了皮肉,血雖流的多了些,卻未有傷到要害。可這刀疤卻也深得嚇人,我與耶律楚暫緩了關係,近日都是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他。我似乎已經漸漸忘記了苦痛,這顆被反複蹂躪的心已漸趨平靜。
    耶律楚好的很快,不過半月便可下地而行。他與我和解,又搬回了王帳居住,前朝之事倒好像越發的忙了,滿滿的奏折堆了一桌子,北部,糧食,寒季,件件都讓楚心焦不已,人又瘦了一圈,唯有晚間抱著我入睡之時,那張肅穆的臉上,方顯出幾分疲憊之色。我心下既軟,總是心疼不已。
    那日他從朝前回來,我備了早已溫好的藥遞給他服用,他臉色有些不好,獨自坐在氈毯之上,招手將我喚來,“玉兒,來,將藥放下。”
    我依他言,順著他的腿側坐了下來。他轉過頭,看了我半晌,撫了撫我發髻之上的紫玉笛釵,自從落胎之後,便總是簡裝素容,一則已無心裝飾自己,二來,也是為我未出世的孩子守喪。
    楚的目光緊攏著我許久,我心中有種惴惴不安散漫開來,心如揣兔,在平靜的外表下跳動不停。他終於開口,問道:“耶律史的封賞,是你向述律丞相進言的?”我的心咯噔一下,猶如鳴琴之中的動弦,順時斷裂。述律羽之不會放過一絲挑撥我與楚之間的契機,尤其是這種朝動時局。
    “為何?”
    雖已到四月,北方的夜間仍舊有一股透骨的噬冷,繞在我的周身。
    我一下便沉默了下來,耶律楚是何等聰明之人,我與蕭史之謀,他定已是察覺。他的臉隱在羊油燈下,半明半暗,等著我的回答。
    我蜷起手指,明顯地聽到我喉間驀然一動,道:“皇上,妾是不詳之人。”我抬頭看到他的眸色一縮,似有幾分心疼之意,我又道:“我誅殺耶律煬,已經令北部動蕩,周人不詳,替皇上招來殺生之禍。耶律史是渤海人,若皇上違背當日誓言,不給耶律史犒賞,皇上民心何在?若不能安撫耶律史,那渤海便會猶如今的北部一般,若渤海與北部聯手,皇上今日之境,會愈加困難。”
    我看他如霜的眸子略有緩解,便知此語已道出他心中之慮。我低著頭,如謝罪之人一般。昔日的我憑借真真之名苟活於世,張口便是謊話連篇,如今雖是以公主身份名正言順嫁入契丹,可拿捏起誑語,卻是信手捏來。
    “可耶律史利用你的信任欺騙你,後虜你來脅迫於我,又將你失在裴青手中,你心中,應是比我恨他才是。”
    我眼睫抬了抬,心思已扭轉千遍,道:“我不恨他。”我與蕭史各取所需,利益為謀,自然談不上恨與不恨二字,見耶律楚麵色微慍,我又道:“若非他將我失在裴青手中,恐怕連我都不知,我到底有多愛你。”
    他的眼眸瞬間冰雪消融,幾分如火的暖意散了開了,絕影塵嘯的馬蹄之聲似乎就在耳側,二人決鬥之時,楚身懷重傷,我未曾棄他不顧,私放了絕影與他相會,我原本可以聽從二哥之言,跟著裴青遠走高飛,可我沒有。這其中種種之事,他皆是明白。
    “青與我從小一塊長大。青梅竹馬許了婚配。他對於我,是猶如我心中最暖的一處燭火,隻在我的心裏盛開。可那日當我真正見到他,才發現,我心中所深埋的,不過我是的孤芳自賞的一個念想。”如今的青,與現今的我,再也回不到一處。我心中略有傷感,卻恰好對上他已柔下來了的眼眸,他的大手握我的肩膀,將我的頭抬起來,道:“你真是這麼想的?”
    我被他這突來的力道皺了下眉頭,又接著道:“可是我與皇上不同,我們比肩作戰,又同進退,這其中的情分,又豈是旁人可比?”
    他瘦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將我擁入懷中,道:“自是不能與旁人可比!”
    我垂下眼眸,嘴角略勾,任憑述律羽之再如何挑撥,楚對我的心,總是我躲過劫難的最堅韌的防線,卻也是……最脆弱的。
    我看到桌案上的藥已經沒有了熱氣,道:“皇上,將藥喝了罷。”將碗遞給他,他未有伸手接過,戲笑道:“你喂我。”
    他眉間帶著笑,將整個憔悴的臉龐襯亮了不少,我扶著桌案邊去取銀勺,卻被他一把摟在懷中,他霸道而又溫柔的吻一下蓋了下來,落在我的唇齒之中。我任他將火燙的熱吻映在我的身上。閉上眼,心中又是另一番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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