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國公主  第四十九章 失歡(中2)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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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跑就是這樣的下場!”突然想起了去臨潢的路上契丹野獸們的話。那樣血腥殘忍的畫麵在我眼前不斷重現。
    耶律楚朝我俯下身來,我卻仍以為是臨潢的契丹兵,嚇得緊閉雙眼,下意識朝後退去。
    他眯起眼,嘴角瀉下一抹凜冽的冷笑:“現在一麵是懸崖,一麵是我。你還是寧可選擇退到懸崖下摔死也不選擇我麼?”
    我終於哭出聲來。
    他一把拉起我,拖著我來到絕影身邊,托著我的腰輕輕一舉已經把我放到馬背上,然後自己翻身上馬坐在我身後,堅硬的胸膛緊緊地貼著我的背,一隻手拉動韁繩,另一隻胳膊橫過我胸前,牢牢箍著我,雙腿一夾,絕影已向著天福的方向奔去。
    他的手和身體一貫溫暖無比,曾在許多個寒冷的夜晚給我帶來暖意。然而今天他的身體貼著我卻是徹骨的寒冷,橫在胸前的手臂也像鐵棍一樣冷。一路上他都一言不發。隻有我的淚,一顆又一顆滴落在他手臂上……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又見到了長河。河水仍舊嘩嘩流淌,卷起堆堆的白色泡沫。而我就像那最脆弱的一個泡沫,即將在微露的曙光中破裂,消逝……
    越走越近,我發現,河中早已搭起浮橋,而河兩岸,也都密密地立著宮內外的侍衛,黑沉沉的兵器連成一片。想不到因我之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心中恐慌,情不自禁抓緊了他橫在我胸前的手臂……
    兩邊已有侍衛上前,捧著貂皮長袍奉給耶律楚。他接過來,把長袍兜頭包在我身上。侍衛忙另外取過一件披風。他才自己穿了。
    回到宮裏時天已大亮。耶律楚沒有去議政帳,而是扯著我的手直接來到了軍帳。兩邊侍從卷起軍帳門簾,內外立刻連成一片。見他麵色不虞,四下裏的宮人全都鴉雀無聲,退得遠遠的。我裹著他的長袍,站在軍帳裏一動也不敢動,不知道他打算怎樣懲罰我。
    “西門守衛何在?”耶律楚一坐上主位,立即冷聲喝道。
    旁邊黃總管忙上前回話:“早已都拿下了,隻等大汗回來處置!”須臾十數名兵士已被帶到,全都跪在軍帳前,反綁著雙手。我見第一個便是昨日在宮門外攔住我的侍衛,他額頭上還有一道我留下的鞭痕。
    耶律楚冷冷道:“你等是怎麼守的宮門?連一個女人也攔不住?”
    那第一個侍衛卻並不回話,隻默默垂了首。旁邊數人卻害怕起來,連連辯解道:“……見是大汗的寵妃,才不敢攔的……”
    耶律楚不耐煩道:“什麼寵妃,我隻有一個側妃!”
    我不由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那些侍衛嚇得磕頭不止,連連求告。然而耶律楚隻是麵無表情地舉起兩根手指,在脖子這裏比劃了一下,淡淡道:“帳外斬首。”
    我猛然吃了一驚,就要在此處將這十數人盡皆斬首麼?雖然他們是我痛恨的契丹兵,但是……但是……這些人都是因為不敢傷我才讓我逃脫的……
    “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逃走的是我,你為什麼不殺了我?”我身上披著的長袍掉落在地上,上前質問他道。
    他沒有理睬我,手一揚,周圍的侍衛們已上前拖起這十數人就往帳外去了。一時悲呼求饒聲不絕於耳。我扭過頭,不願看那血腥的場麵。
    “馬廄後邊的宮門為何未鎖?”耶律楚又問。
    他還要殺人麼?因為我,已經害死了這麼多人……我雙手捂住耳朵,慢慢地蹲到了地上。等他殺完這些侍衛,就輪到我了罷,好讓天福宮裏的女子們都看看,逃跑是怎樣的下場……
    ……我實在應該想到,會連累這麼多人……
    “妃離宮裏的奴才們呢?”一聲怒喝,我如遭雷掣。
    “關妃離宮裏的人什麼事呢?你要做什麼?”我不顧一切衝上去,抓住他的衣角。
    他轉過頭來,眼裏全是暴虐之氣:“他們本應好好服侍你,勸導你,卻讓你跑出宮外去了。這當的是什麼差,全都該殺……”
    我明白了,他是要叫我看著,看著因為我的逃跑有多少人會死去,以此來折磨羞辱我。這樣的殘暴!這樣的無情!
    我想起了在紫蒙替我死去的真真,還有雪如。我不能總叫別人替我受過!
    “大汗!”我跪倒在他腳邊,淚水灑落在他的靴沿,“我後悔不該跑出去。大汗要怎麼懲罰我都可以。求求大汗,求求您,饒過妃離宮裏眾人罷。”
    他一絲憐憫也沒有:“現在才知道後悔麼?跑出去時你就該想到了……”
    我恨得牙齒咬得格格響,聲音也變了:“你真要做得這麼絕嗎?真的一點都不念舊日情分麼?”
    他的手指緊緊捏著椅子的扶手:“情分?你還配跟我談什麼情分?”
    我頓時清醒過來。我已不是受他寵愛之人了。再這樣同他說話,妃離宮裏眾人隻怕死得更快……
    我強忍心中的酸楚和憤恨,膝行上前,緊緊抱著他的雙腳:“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辜負了大汗待我之心。我對天發誓,從今日起,隻忠於大汗,隻敬重大汗,隻愛慕大汗。若我再有異心,再思潛逃,叫我立刻死在大汗麵前……”
    他漠然轉回頭去:“你覺得我還會需要你的敬重愛慕嗎?幸好這天福宮裏到處都是床,而床上都有女人……”說罷,他意欲站起身來。我還抱著他雙腳,他起身一帶,我被拖倒在地上。
    “啊——”方才被步影壓倒的半邊身體疼得要命。我掙紮著要爬起來,向他伸出手去,“大汗,求求你,不要殺他們。在東丹,除了他們,我再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他們死了,我也活不了……”
    他迅速回身,似乎想來拉我,但手隻伸了一半又縮了回去,別開臉低沉道:“你要記住,再有這樣的事,他們全都得死。若你死了,這些人也必須給你殉葬……”
    他的話帶走我最後一點力氣——殉葬!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耶律楚大步走到帳外,黑色的披風帶起一陣凜冽的寒風。他威嚴而冷酷的聲音響起:“把她帶回妃離宮去。今日起,妃離宮派兩班侍衛駐守,不得隨意進出,違者格殺勿論!”
    我無顏麵對宮中眾人,但卻被強行帶回了妃離宮。宮裏人早就得到消息,此刻齊齊聚在宮前,死寂無聲。我一被推進殿,宮院大門立即從外“喀噠”一聲鎖上。牆外兵甲丁當作響,門縫已見刀劍寒光,眾人皆是一臉驚惶。
    我茫然站到殿前。妃離宮不久前剛修葺過,院裏種上了江南移來的花木。然而這些花木不慣東丹的風刀霜劍,都已消逝了明媚鮮豔的風姿,紅消香斷,碾落成灰……情不自禁蹲下身,以手收拾起零落的花瓣。花兒嗬,我願你質本潔來還潔去,我贈你一抔淨土掩風流,不使你墜落汙淖陷渠溝。隻是我,生不成,死不得。天盡頭,何處才有香丘?
    阿君見狀,忙起身拿了白狐裘給我披上:“夫人……怕是著了風寒……別弄這些了,小心髒了手……”我立起身,抬頭久久凝望著四麵高聳的宮牆,轉過身,避過阿君關切的眼神,對著院裏眾人道:“你們……都進殿裏來罷……”
    除了內宮裏的貼身侍女阿君和阿碧,我從未認真看過妃離宮裏這些服侍我的人。他們一個個魚貫而入,不多時跪滿一地,還是那麼恭順,隻是更添惶恐。
    我默默坐到妝台前。打開妝盒,紅的瑪瑙,綠的貓眼,紫的虎晶石……如今還裝扮起來給誰看呢?我喚過阿君,叫她將妝盒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全分給這些侍女和小廝。眾人紅著眼圈,大為不解:“夫人這是做什麼呢?”
    “你們不以我是漢女而輕賤我,一向盡心服侍。我的東西不是很多,都分給你們罷。今日情形,我已然失寵。這妃離宮也就是一座冷宮。你們再跟著我,反有性命之憂。我已想好,今晚就道服侍不盡心,將你們全都譴將出去,免得再受我牽累……”
    話未說完,我已是難抑傷感,再吐不出一字。底下眾人都不聲響。
    “你們出去後自可往別宮而去,都退下罷……”我終於說完,軟軟地揮揮手叫他們退下。
    可是沒有一個人動。
    突然,底下一個小廝就哭了。然後像是傳染一般,其他人也啜泣起來,哭聲越來越響……
    “你們這是做什麼呢?”我道。
    阿碧突然含淚挺起身子大聲道:“夫人當我們是些什麼人哪?”
    我顫聲問她:“阿碧,你說什麼?”
    阿君滿眼是痛,猛然上前緊緊握著我的雙手,一改平日的溫和,語氣激憤:“這妃離宮裏有笨手笨腳的人,有偷懶怠惰的人,有貪財好賭的人,有渤海人,有契丹人,可是惟獨沒有……踩低爬高、貪生怕死的人!我們既然服侍夫人您,就隻認您是我們的主子。夫人要將我們全都譴往別宮,是嫌我們服侍得不好麼?若如此,我們還有什麼臉麵出去,情願今日一同死在夫人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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