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吉原發來請柬，一星期後舉行婚禮。青川陪她去挑衣服和首飾，青沒有跟去，他看著那兩個人離開，心情有些微妙的變化，感覺他們才是一對，在外人眼裏，是如此相稱。
    回到房間，青坐在地板上看著天花板發呆，現在的他，哪裏都不能去，毒癮10多個小時就會發作一次。每當那種痛苦襲來，青川都在身邊，用盡力氣按住自己，他的身上也多了很多傷痕，都是發狂時抓破咬破的。清醒後，看著那些傷口，鮮紅的顏色像在嘲笑自己，傷了這個人的心，又連他的身體一並傷害了。
    精神越來越萎靡，還時不時出現幻覺，青的身體每況愈下，食量也減少了很多，吃下去常常半夜又吐出來。這種強製性的戒毒，使他身心疲累。盡管青川一直陪在身邊，支撐著他，可每當平靜下來，兩人卻陷入更深的沉默，他知道，有道坎橫在中間，誰都不知道怎麼跨過去。那段回憶，痛苦真的多過幸福嗎？
    午後的空氣緩緩流動，青川做好的飯還放在冰箱，青拿出來，沒有熱就直接塞進嘴裏，勉強吃了一半，把剩下的倒進衛生間，這樣不會被他發現。正在清洗盤子，門鈴響起來，青猶豫了一下，擦幹手，湊到門後，
    “誰？”
    “我是小井，”
    記得青川曾提過他，可印象裏好像從來沒見過。青打開門，一個清秀的男孩站在麵前，看到是青，小井有些吃驚，
    “進來吧，”
    “青川哥在嗎？”小井跟進去，
    “不在，”青示意他坐，“等他回來吧，大概快了，”
    小井手緊緊貼著褲縫，坐在離青很遠的地方，想起上次還和這個人打過架，不免緊張起來，又忍不住盯著他的臉看，青川說過他不是信，後來便再也沒有提過這個人，有些疑問又冒出來。
    “要喝什麼嗎？”青感覺到他的目光，一時不知說什麼，這個人的眼神似乎很奇怪，
    “不，不用了，”小井連忙揮手，眼睛卻一動不動停留在他臉上，
    “…在看什麼，”青忍不住問出來，
    “你不記得我了？”
    “嗯？”
    “你和我打過架，”小井記起那次他好像喝醉了，便提醒道，
    青眨了眨眼睛，隱約記得一點，但記不清是和誰了，原來是他。
    “那次，很抱歉，”微微一笑，
    “沒事沒事，”小井也笑起來，接著說，“你真的很像信，要不我也不會認錯，”
    青僵住，他竟然也認識信。周圍的人，除了自己，這些陌生的人都認識他…青低下頭，明明是屬於自己的東西，卻像個局外人一樣聽他們談論那個人。
    “信是什麼樣的？”青假裝什麼都不清楚，想從小井口中知道更多，
    小井想了想，沒有絲毫戒備，把所知道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信是伊藤的親戚，後來到『AI』幫忙，伊藤就是那裏的老板，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不怎麼喜歡那個人，對了，青川哥也在那裏工作，他可是頭牌喔…”
    “他們在那裏認識的？”
    “嗯，”小井眼裏泛起小小的不甘，“原來青川哥喜歡男人，”
    “後來呢？”青迫切想知道後麵，沒有在意小井的情緒，
    “青川哥為了他，把工作辭了，想和他離開東京的，不過沒走成，”小井斷斷續續的說，“後來就沒有再見到他了，沒過多久才知道發生那種事，”
    “什麼事…”
    “青川哥沒有告訴你嗎？”小井看著他問，目光停留了一會，好像明白什麼似的，有些得意的笑起來，“大概他知道你不是信，所以才不會告訴你這些，”
    青的臉僵住，沒有再問下去，小井挪動了下身體，自顧自的說起來，
    “信真的很可憐，如果不是伊藤那個混蛋，也許他和青川哥早就走了，雖然我不喜歡他，可是青川哥喜歡，我也希望他能開心，不過…我聽人說，信和青川哥後來都被救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信又失蹤了，好多人說他是跳樓自殺，我不信，他們明明可以在一起的，怎麼可能會自殺，”
    伊藤…和他有關？
    “是嗎，”青張了張嘴，
    “是啊！！如果是你，所有事情都雨過天晴了，你還會自殺嗎？真替青川哥不值，付出那麼多，卻什麼都沒有得到，信也不知道在哪裏，青川哥那麼多年都在等他，他難道會不知道？我看是故意要跑掉的…”
    青緊緊握著手，指甲嵌進肉裏，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對了，你叫什麼？是青川哥的朋友嗎？”小井貼過去問，
    “什麼都不是，”青抬起頭笑，
    剛要接話，門便響起來，青川回來了，小井連忙站起來，對著他喊，
    “青川哥，”
    “小井你怎麼來了？”青川笑著走過去，好在吉原買的東西不多，把她送回家便匆忙趕回來，沒想到小井也在，
    “嗯，好久沒有接到你的電話，以為你不要我了，”小井咧著嘴笑，他想說的是替青川開車的事，這話傳到青耳裏，卻是不一樣的味道。
    “怎麼會，”青川幾步走過去，看了看青，輕聲對他說，“你先上去吧，我和小井說會話，”
    “慢慢聊，”青微微點頭，轉身朝樓上走去，走過樓道時，低頭看了一眼，小井親昵的貼在青川身邊，一口一個“青川哥”。
    站在臥室前，青停下腳步，隱約聽到小井問了一句，他是誰？青屏住呼吸，用力捕捉青川的聲音，久久的沉默過後，隻聽到三個字，不知道。
    胃裏劇烈翻騰，一陣惡心感湧上來，青扶著牆蹲下去，用力按住腹部。閉上眼睛，仿佛看到自己肮髒的血管裏流出黑色的液體，心肝脾髒全都變成黑色，忽然不想掙紮，不想再期盼什麼，那一刻，竟覺得連呼吸都麻煩。
    後來的話，青一句也沒有聽進去，除了不時傳來的笑聲，耳邊隻剩“嗡嗡”的蜂鳴。皮膚開始瘙癢刺痛，青顫抖著手打開門，對毒品強烈的渴望快要衝破心髒，同時伴隨著另一種痛感。顫巍巍的走了幾步，抓起桌上的筆，沒有絲毫猶豫，用力紮進肉裏，黑色的墨混合血液滲透出來。青感覺全身除了痛，還是痛，拔出來，又狠狠刺下去，筆尖侵入過的地方，留下一片暗褐色，手臂上滿目瘡痍。直到右手無法再握住筆，青倒在地上，縮成一團，死命抓著頸上的皮膚。微微張開的嘴想叫，卻又用僅剩的一點意識強烈抗拒著，他不想讓那個人看到滿身汙穢的自己。不想以一個背叛者的身份，享受那些自己根本配不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