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青川看了看小井，又看了看房裏的人，笑起來，
    “他像能殺人的？不被人殺就不錯了，”
    小井看青川不信自己，一時急了，聲音也高了很多，
    “是真的！！青川哥，我剛才聽到老板親口說的！！！”
    青川搖了搖頭，那混蛋什麼沒說過，他還說自己當年是歌舞伎町的一哥，可再看他那肚子，跟隻河豚似的。
    “行了，你沒見他剛剛半死不活的樣子？醒了我就讓他走，”
    “青川哥……”小井還想說，但看到青川冷冰冰的臉，隻得又咽回去，悻悻的走開了。
    青川靠在門口，點了支煙，透過門縫看著躺在沙發上的人。他背對自己，縮在角落裏，之前蓋在身上的毯子大半部分都掉在地上，隻有一角還被他緊緊抓住。煙霧飄散開，遮住了視線，青川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那個人好像隨時會消失。
    把剩下的半支煙摁滅，抬頭時才看到鬆崎的房間，裏麵晾著他的衣服，原來他就住在隔壁。青川走進去，除了一張舊沙發，什麼都沒有。他的兩套衣服都放在那裏，青川摸了摸，差不多快幹了。又想起昨晚他跟自己借衣服，才恍然大悟，他真的沒有其他衣服。他是穿著濕衣服睡覺的？店裏的統一服裝大概那時候還沒給他，難怪會發燒了。
    不知怎麼，青川有些自責，或許是自己一直看不慣別人吃苦，而那個人，讓他的自責加倍了。青川把衣服拿起來扔進垃圾桶，明明都已經那麼舊，還留著做什麼。出門的時候，他把門重重關上，回到隔壁，把自己房間的鑰匙放在桌上，又從衣櫃裏拿出幾套衣服放在他腳邊。最後把毯子重新拉好，看了看，一切都妥當，才離開『AI』。
    歌舞伎町一如既往地熱鬧著，穿過人群，青川上了一輛TAXI。車子沒走多遠，忽然接到小井的電話，那邊傳來帶著哭腔的聲音，
    “青川哥，你快回來，店裏出事了……”
    青川沒有問怎麼回事，他隱隱感覺和鬆崎有關，否則小井也不會打電話給自己。車子調頭以後，前麵人流越來越多，青川等得不耐煩，拉開車門跑了出去。剛到店門口就看到那裏擠滿了人，推了推，沒有人讓開，青川暴躁起來，吼叫了幾聲。直到擠到前麵，才看清那裏躺著一個人，身體朝下，手指還在微微顫動。青川走近他，白色工作服的領口處沾滿血漬，店裏的人有的站在門口，有的在裏麵繼續喝酒，老板平靜的坐在大廳沙發，時不時朝這邊看一眼。隻有小井跪在他麵前，用濕毛巾幫他擦臉，聲音顫巍巍的說，
    “沒事的，急救車很快就來，”
    青川有點懵，自己離開時他還好好的，不過20多分鍾，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小井，”青川叫他，
    小井聽到聲音，抬頭看著青川，“哇”的一聲哭出來，
    “青川哥…我暈血，可沒人管他…”
    青川皺緊眉頭，他不是在氣小井不爭氣，而是那些人，未免也太冷血。朝裏麵看去，剛好對上老板的目光，他眼神裏閃過一絲慌張，青川此刻更加看不起他了。
    “我來，”他蹲下身，拿過小井手裏的毛巾，這是他離鬆崎的臉最近的一次，之前就算他睡在自己房間也沒有好好看過他。臉上的血跡已經凝固，青川輕輕握了下他的手，還有熱度。小心的擦拭著，鬆崎閉著眼睛，睡的很安穩，青川忽然有種感覺，眼前的人大概隻有在失去知覺的時候，才會這樣不吵不鬧。
    “小井，”青川回頭問已經嚇傻的人，“他怎麼會受傷？”
    小井一臉蒼白，別過頭不敢看鬆崎，
    “不知道，我在大廳打掃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有響聲，出來才看到他從樓上摔下來……”
    青川看了看樓上，窗子打開著，還好是二樓。
    急救車很快趕到，把鬆崎送上了車，青川沒有理會別人的目光，跟了上去。老板跑出來叫他，
    “喂！！你別去！”
    青川假裝沒聽到，他不管別人死活，連自己都不能管麼？！
    有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是很難讓人相信的。青川坐在醫生麵前，聽他一字一句的敘述，
    “鬆崎有雙重人格，一方麵他是個渴望溫暖，樂於與人交往的人，另一方麵，他又對周圍充滿敵意，認為所有人都想傷害他，而這個時候，他就會采取自殘的方式來逃避世界。我們在他身上發現很多傷疤，雖然都不是致命傷，但也會對他造成一定傷害。我建議你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最好能知道他過去發生過什麼不好的事，這樣也好進行心理疏導，”
    青川聽到很多以前沒有聽過的專業術語，什麼雙重人格？心理醫生？那麼他平時看見的鬆崎難道隻是他的一麵？一個是充滿陽光的他，一個是會罵人打人，拚命傷害自己的他。
    “能治好嗎？”
    “這個我不敢肯定，他的心理問題已經堆積了很長時間，”醫生抱歉的看著青川，對方不再說話，朝他點點頭便離開了。
    站在鬆崎病房門口，青川有過瞬間猶豫，他不知道接近這個人是否是個錯誤。可有些東西一旦開始，便隻能繼續下去。直到幡然醒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了這麼遠，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