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風起 第十一章 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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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寒風四起,夾雜著滿目的鵝毛雪花嗚咽長嘯著,黑漆漆的天,隻有地上的淒厲白色透著若有若無陰森的亮光。
冷霜籬拖著長衫,腳步穩健地走在鬆軟的雪地上,他單薄的衣帛隨風亂飛,發出獵獵的聲響。
可兒跟在他身後的不遠處,兩人一前一後,默語前行。直到走至嘯風山莊的小樹林深處,冷霜籬的步子才終於停下,喚了一聲:[水仙。]
[是。]”可兒”將兩手掌至於風中,挽成一個複雜的樣式,風通過兩手之間的縫隙發出一種宛如玉石鈴鐺的特殊聲音。
不一會兒,兩條黑影齊刷刷地落在冷霜籬麵前,呈單膝跪下姿勢。
[鏡.鏡墨,]低沉地聲音道。
[花.花吟,]清脆的聲音道。
[恭見宮主!]兩人的齊聲。
冷霜籬歎口氣,冷哼一聲:[我還沒做宮主,你們倆倒比我還著急呢!]
花吟抬起頭,臉上笑嘻嘻:[差不了多久啦,我們這是提前讓您適應呢!]
冷霜籬眸子一寒:[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居那山上一輩子不出來?]
知道自己又說錯話的花吟,僵著臉,忙低聲下氣道:[屬下不敢不敢……]
水仙穿過冷霜籬的身體,朝著挨訓的花吟打扮鬼臉,用唇語罵道:[活該!]
把花吟氣得咬牙切齒,瞪著水仙那氣死人的臉恨不得扒張皮下來,但是礙於冷霜籬在場又不敢太過造次。
[行了,你倆站起來吧。]發現兩人在搞小動作,冷霜籬還是選擇爭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這倆小冤家真鬥起來,恐怕明天一大早,這全天下就都知道了他們思雪宮不但下來個未來宮主,連鏡花水月四大護法都下來三位。
冷霜籬看向一直沉默是金的鏡墨:[你倆下來做什麼?]
鏡墨抬起頭,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剛毅臉孔。
[月夕說你會用到我們的,所以叫我們下山來。]
冷霜籬聽後,冷笑出來。[他倒想得夠周全的。]眼睛掃到還在那和水仙拌嘴的花吟身上,花吟注意到他的目光,忙收起扭曲的表情恭敬地抱起雙拳。冷霜籬揶揄道:[花吟,你老實了不少嘛。今兒個在酒家裏那興致高昂的你丟哪兒了?]
花吟嘿嘿幹笑了聲,知道是晌午在醉香樓裏漏嘴惹怒了冷霜籬,也不敢再多嘴解釋什麼,幹脆裝傻裝到底,什麼都不說。
哪知道冷霜籬沒追究他,水仙卻抓著他小辮子不依不饒起來。她一個大步邁到冷霜籬身邊,指控著花吟:[雪夕哥哥,你可不能就這麼饒了他,他那張臭嘴就是被我師傅給慣出來的!你要是再慣著他,不知道以後他還會說出什麼更難聽的呢!]
水仙是當年的[聖手回春]傅春曉的徒弟,不僅習得傅春曉的一手曠世醫術,還將傅春曉的毒術升華締造,創立了很多自己的獨門毒物。
而同為鏡花水月四大護法的花吟,則是傅春曉的愛人——傅子夜的徒弟,這位[冷顏少俠]最得意的門生,完全繼承了傅子夜獨門絕技——笛魂曲。
所以追根究底,他們倆其實差不多是同門師兄妹的,隻不過從小便被自己的師傅拿來當攀比的資本,久而久之,倆人的關係也變得水火不容了。
今天在醉香樓上居然聽到這個臭男人對一些市井小民講他們師傅的事情,水仙大為惱火,當時如果不是冷霜籬在場,真的會撒一把[封喉],讓他這輩子別再想濫嘴!
花吟見這臭丫頭又開始詆毀他了,也忙跑到冷霜籬身側高聲辯解:[雪夕你別聽這女人胡謅加八扯,她就是看我不舒服,恨不得我被碎屍萬段了才好!]
水仙在另一邊吐舌頭:[我就是希望你被碎屍萬段!巴不得你趕快從我眼前消失才好呢!]
[臭丫頭,你皮又癢了是不是?]說著,擼起袖子,從背後掏出一把精致的玉笛來。
水仙[怕你不是女人]地卯上了,從懷裏也掏出了幾個瓶瓶罐罐。
冷霜籬被這倆人吵得一個頭兩個大,額頭青筋爆起,兩隻袖子一揮,兩團隨地而起的雪球把兩隻[麻雀]給圍得嚴嚴實實。
耳根子終於清靜了,冷霜籬才轉身對鏡墨。[你倆都下來了,思雪宮誰來管?]
[月夕說讓你不用擔心,他暫時可以代為打點。隻不過要你快點辦完事好放我們回去。]
冷霜籬點點頭,不再說話,低頭沉思片刻後,一揮手將那兩個在雪堆裏苦苦掙紮的家夥掃出來。
被雪堵得差點缺氧斷氣的花吟和水仙跌在地上,原先縈繞不停的雪球也漸漸寧息下來。
[鏡墨,花吟,我要你們立刻下江南幫我辦件事。]冷霜籬雙手後背,王者般威儀的架勢。
花吟立刻一個骨碌爬起來,和鏡墨同時低頭彎腰抱拳。
[鏡墨花吟聽候吩咐!]
蕭寒澈走了一個月後,冷霜籬從陳依敏那得知,蕭寒澈再過幾日便可回來了。
他還是整日端坐在院子裏,哪兒也不去,靜靜彈著曲兒,默默等著心裏的人。
那一晚嘯風山莊不知為何突然熱鬧起來,隔著遠遠的距離,冷霜籬還是能聽到喧嘩忙碌的聲音,勞師動眾地猶如臨駕。
他從床上坐起來,眉頭緊皺,因為不得安靜而腦袋微微發著脹。剛想起身叫可兒,一陣熟悉的腳步讓他僵住了所有的動作。
心,不由自主的開始砰砰直跳。
不久,門開了。蕭寒澈那張被江南水霧浸潤過的臉,即便是在黑夜裏,仍然能嗅得出濕潤的味道。
[籬兒?]蕭寒澈小聲輕喚,在走近發現冷霜籬並未睡著時,錯愕之後溫柔笑道:[怎麼還沒睡?是不是南院吵到你了?]
他坐在床邊,冷霜籬任他摸著自己的發、自己的臉。
[回來了?]冷霜籬輕聲問。
[嗯。]如夫妻似的甜蜜回答。[回來了。好想你。]
冷霜籬張開雙臂,把自己的頭埋在蕭寒澈的肩窩裏,吸大煙似的狠狠嗅著屬於蕭寒澈的味道。
[籬兒也想你,想得心都痛了。]
蕭寒澈抱緊了他,帶著笑意地低喃一聲:[傻瓜。]
接著開始親吻,一點點,從頭發到眼睛,再到嘴唇,從淺淺的品嚐到不可收拾的火熱,從輕輕的廝磨到瘋狂的糾纏…….兩人彼此像在吸食對方的靈魂一樣強烈需求著,蕭寒澈每一個大力的衝擊都會引來冷霜籬毫無保留的回應,麵對如此開放的冷霜籬,蕭寒澈更是越戰越勇,恨不得就此把冷霜籬拆了入腹。
兩人整整折騰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暢快淋漓的蕭寒澈才從冷霜籬的身體裏退出來。翻了個身,把冷霜籬抱在胸口上。
[籬兒,師兄跟你說件事。]
精疲力竭的冷霜籬閉著眼,聽到蕭寒澈這句話,半睜開眼睛盯著他。
但是蕭寒澈好似根本不著急,把玩著冷霜籬的一縷長發,用征詢的口氣說:[感情與事業,籬兒覺得哪一個才是男人應以為重的?]
冷霜籬看著蕭寒澈的臉,說:[師兄想說什麼直說好了。]
蕭寒澈苦笑一下,抬頭親了親冷霜籬的額頭。[你真是聰明的令人害怕呢。既然你這麼說,師兄就直說了。]他盯著他。
[我要成親了,籬兒。]
冷霜籬發了一會兒愣,兩眼怔怔的。覺得胸口忽然憋悶得慌,便從蕭寒澈身上下來,安安靜靜地躺到一邊。可是他閉不上眼睛,總覺得隻要一閉上了,眼淚就會水一樣的流出來。
他不要再在這個人麵前哭了,一點都不想。
[籬兒。]蕭寒澈傾過來,溫柔地摩挲他的臉。[我隻是成親而已,但是這並不妨礙我喜歡你,你還是我心裏最喜愛的籬兒。其實我也不想娶那個女人的,但是沒辦法,如果沒有她的幫助我成為不了武林盟主,那樣的話,你和我也不可能長長久久的是不是?反正你和我成不了親,那一個空了的位置留給別人也無妨的不是嗎?]
冷霜籬表情呆滯地轉過頭來,聲音輕得發顫。[師兄……你娶我好嗎?]
蕭寒澈一怔,隨即蹙起眉頭來。[別說傻話!這世上哪有男人娶男人的?你想被天下人笑話死嗎?]
冷霜籬依舊不放棄地揪緊蕭寒澈的衣服,眼裏是滿滿的期望。[我可以給你的,除了生孩子我可以給你她能給你的一切!真的!師兄,你娶我好不好?你隻要我一個好不好??]
蕭寒澈不耐煩地甩開他的手,冷冷道:[你能給我什麼?世人的唾棄還是遺臭萬年的名聲?這兩個我一輩子都不想要!!]
冷霜籬的臉埋在枕頭裏,長發遮蓋了他的臉,所以蕭寒澈看不到那黑黑的發絲下麵,漸漸絕望的眼睛。
空氣裏忽然隻留下死一般的寂靜。
兩個人都不再開口,冷霜籬一動不動地趴了一會兒,翻過身去,把瘦弱的身體漸漸蜷縮起來,嬰兒一般自我保護的姿勢。
蕭寒澈看著那個可憐兮兮的背影,內心裏忽然被灌了鉛似的煩悶。他隻是想過來好好跟他講清楚道理的,他料定冷霜籬愛慘了自己無論什麼都會接受,可是沒想到這家夥居然提出那麼無理取鬧的要求來,這簡直就像在重複十幾年前的鬧劇。
十幾年前因為自己的強硬態度,使得冷霜籬對自己充滿了戒備與冷漠,十幾年後的今天,他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想到這兒,蕭寒澈的表情柔軟下來,把躺在身邊的冷霜籬一把撈在懷裏。冷霜籬沒有絲毫的掙紮,乖乖地任他抱著。
蕭寒澈在冷霜籬的頸部低聲勸道:[不要這樣好不好?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這是我一直以來打拚的目標,你也不想看到我一事無成對不對?想想師傅他老人家,如果他在九泉之下知道我當上了武林盟主,也會含笑瞑目的,我們倆這種禁忌的關係說不定也會被他原諒。]
冷霜籬的身體陡然一僵,在蕭寒澈剛準備開口詢問時,他的臉慢慢轉過來與他對視。
[你真心愛我嗎?]
蕭寒澈滯了下,但是馬上笑著回答:[當然。籬兒永遠是師兄最愛的!]
[即使以後做了錯事,你也會原諒我的對不對?]
[對,師兄怎麼舍得傷害籬兒?]
冷霜籬不再說話了,他閉上眼睛,放棄似地把一切的屈辱、不甘都生生咽了下去。
也許有的人注定一輩子都得不到想要的,世間太過複雜,感情這種飄渺的東西幾個人懂得珍惜?與那些顯眼的事業與名利比起來,根本就是坑窪裏的牛屎,瞅上一眼都恐怕會遺臭萬年。
怎麼還會奢望呢?他自己已經這麼髒了,難道還讓自己的一顆心也變髒嗎?
那停住在胸腔中的東西,千瘡百孔,呼嘯著要掙脫束縛,自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