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風起 第十章 舉案齊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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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萬裏的上午,冷霜籬又跑到了院子裏的枯樹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琴弦,可兒坐在石椅上,兩手支著小腦瓜無限癡迷地望著冷霜籬流口水。
距離蕭寒澈下江南那天已經過去了兩天,冷霜籬的日子雖然還是平常那樣,但是在突然沒有了那個人溫暖體溫滋潤的夜晚,思念還是會像潮水一般瘋狂侵蝕著心頭,讓他變得寢食不安。
所以他才會像今天一樣,一臉意興闌珊地彈著根本不成調的曲子。
雙手一收,錚錚叮叮的琴聲戛然而止。
可兒抬起頭看著突然把琴抱起來的冷霜籬眨眨眼:[公子怎麼不彈了?是累了嗎?]
[餓了。可兒去給我拿桂花糕來吃。]冷霜籬聲音裏透著煩躁,雙腳泄憤似地微微重力地踩著雪地麵往屋子裏走去。
[這都晌午了,吃桂花糕你還能吃得下飯嗎?]嘴巴裏雖然嘟囔著,卻還是乖乖地往院子外走去。
冷霜籬這時就十分慶幸此刻在自己身邊的是水仙這丫頭,要是換了真可兒,八成不但不會去給自己拿,還會插起小蠻腰來教訓自己什麼飯要按時吃,糕要飯後吃之類的。
抱怨不已的可兒剛走到院子門口,便被橫衝進來的某人給撞了個正著,小身子因為那勁力差點被撞飛。
[哎喲,我的媽呀,這是哪個混蛋這麼不長眼睛?敢撞本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可兒揉著被撞痛的額頭大罵。
站在門框邊的冷霜籬皺起眉,這野蠻丫頭在這裏扮得時間長了,終於開始忍不住露爪子了嗎?
[嘿!你個小丫鬟架子挺大啊?還敢自稱為本姑娘?我堂堂逍遙公子都不敢自稱是本公子呢!]來人連聲歉意都不說,插起腰來回罵過去。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便叫可兒暗咬牙,該死的陳依敏,要不是我現在身處不便,定要拿[封喉]毒爛你那張臭嘴!
不過她水仙現在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暫時就不和他這小人一般見識了。
拍拍身上塵土,可兒站起身兩眼冒火地瞪了陳依敏一眼,在他驚訝地張大嘴巴的時候,高傲地仰起頭,儀態萬千地走了過去。
這下陳依敏受驚不小,他本來還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伶牙俐齒地回擊他呢,卻沒料到居然是這般大方的反應。
愣怔間,冷霜籬已經從屋子門口走到了他身邊,說道:[可兒最近有些怪呢,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陳依敏把頭轉過來,看到他臉上隱隱的擔憂就忍不住哼氣:[別管這丫頭,她就這德性!沒聽過女孩子家心思複雜嗎,哪是你我能猜得透的。]
冷霜籬笑笑,[說的是。也許是因為兒女情長也說不定。我管得了她衣食卻管不了她姻緣。]溫和如水的目光又定在陳依敏臉上;[你這急衝衝地跑來可是有急事?]
陳依敏像突然想起來似地狠狠剁了下腳,原本繃著的臉也興奮地笑起來,雙手熱情地拉起冷霜籬地手說道:[我是來找冷兄弟出去走走的!聽下人們說你從來我大哥這就再沒出去過,我想你一定是礙於大哥的管教不敢出去吧,這下沒關係了,我大哥三天前下江南去了,你就跟著我出去透透氣怎麼樣?]
說完滿臉期待地望著冷霜籬。
聽陳依敏的口氣,他是把他大哥當成強勢大魔王了,冷霜籬暗自失笑,眼睛看著那張溢滿期待與興奮的臉也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去拒絕,他的確不太喜歡外麵的嘈雜,但是最近蕭寒澈一離開,他心情格外煩躁,連這個自己住了幾個月的小院都有些待不下去了。
看出冷霜籬臉上的猶豫,陳依敏又往上加料:[冷兄可曾聽過醉香樓?這可是這裏的第一酒樓哦,飯菜做的即地道又鮮美,冷兄來此定是沒有嚐過吧?]
他不喜歡吃飯,所以冷霜籬臉上根本沒什麼變化。
皺皺眉,陳依敏眼睛一亮又道:[街上有很多好玩意兒呢,還有吃不盡的各地糕點哦。]
效果一下子就出來了,隻見冷霜籬原本有些沒精打采的眼睛頓時澄亮起來,帶著孩童般的純真:[真的?]
[嗯嗯,我逍遙公子何時騙過人?]
[那…….出去走走也無妨。]冷霜籬難得展顏笑道。
那一笑,沒有任何的敷衍成分,在燦爛的陽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暈,看花了陳依敏一雙黑亮大眼。
熙熙攘攘的市集上,一位分外招人側目觀望的素衣美男子手執糖葫蘆,如星般璀璨的兩眼好奇的四處張望著,旁若無人地與身旁英俊的青年男子談笑風生。
[真沒想到冷兄弟如此嗜甜食呢。]看著他玉白細指中的紅色串果一顆顆送進那張桜紅唇瓣間,陳依敏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
等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兩眼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著前方。
他剛才……居然對冷霜籬有了…..欲望?
冷霜籬沒發現他的異常,吃掉一顆紅果後淡淡道:[小時候沒有吃過的東西,不曾想長大後竟然這麼喜歡吃。]甜甜酸酸的味道從口腔中一直蔓延到五髒六腑,他滿足的漾起淡淡的笑意。
自己走了一段路後突然發現身旁的人不見了,冷霜籬回頭望著身後呆呆的人,問:[二哥怎麼了?]
[呃…..沒,沒事。]他忙不迭地回道,快步趕了上來,[醉香樓就在前麵,我們先吃再接著逛吧?冷兄中午都沒吃飯不是麼?]
逍遙公子暗自抹了把冷汗,自己差點被那一抹淡笑給勾了魂兒攝了魄。
[哼!你也知道我們家公子沒吃午飯啊?!]脆生生的冷嘲熱諷響起,被丟在後麵為冷霜籬付錢的可兒一臉的不快。[你這一逛,把晌午都給逛沒了,你到底是想餓死我們公子還是想餓死我呢?!]
[可兒餓了?那我們快點去吃午飯吧。]冷霜籬說。
可兒憋憋嘴巴,她實在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一聽到要去吃飯的話簡直如臨大赦!要知道,他們思雪宮裏吃得最少的是她月夕哥哥,吃得最多的就是她了,還曾被那花吟混小子罵成餓死鬼投胎。
三人步行不過百步,便看到一棟雕梁畫柱的華美摟坊呈現在眼前,敞開著的朱漆大門上用上好圓木雕刻著三個隸書大字:醉香樓。
[現在已經過了晌午,想必裏麵的人也不是很多,冷兄可以安心用飯了。]跨步進去之前,陳依敏這樣說。
冷霜籬淡淡看了他一眼,隻是感激地笑了下,心底卻為陳依敏這根粗神經居然能想到這麼細密的地方而微感訝異。
正如如陳依敏所說,醉香樓此刻非正食之時,樓內賓客屈指可數,
跟隨小店小二上了二樓,陳依敏特意挑了個靠窗戶的位置讓給冷霜籬,好讓他能從這二樓觀看樓下集市的熱鬧,他則坐在一側,另一側讓給了可兒。
[各位想要點什麼?]小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冷霜籬,嘴巴機械地說道。
一旁的可兒火光大起,手往桌子上狠狠一拍,道:[無恥宵小,再瞧小心本姑娘把你的狗眼給挖了!]
小二渾身一戰,哆嗦道:[不….不敢不敢,姑娘息怒啊~~]
[可兒。]冷霜籬微帶警告意味的低語一聲。
冷哼一聲,又狠狠地挖了這淫賊一眼,可兒環抱起雙臂不吱聲了。
陳依敏隻當可兒是護主心切,清清嗓子對那戰戰兢兢的小二道:[把你們醉香樓的招牌菜上來就好。再來一瓶上好的清泉吟。]
小二忙諂媚笑著點頭哈腰:[是是,大爺稍等,小的這就去吩咐廚房。]
望著小二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離開,陳依敏嘴角含笑地轉過頭去我看冷霜籬,卻發現他的目光正定在廳內另一個位置上。
那一桌正有個眉目清秀俊朗的青年在口沫橫飛地大侃特侃,圍坐在一桌的人聽得甚是津津有味的樣子。
剛才進來時因為廳內人少也並未加注意,此刻卻聽得青年清晰的聲音激情講道:[…..隻聽大門噼啪一聲,一身黑衣麵色凝重的傅子夜便出現在燈火輝煌的夜色中,眾人驚詫不已,而正在行拜堂禮的傅春曉怔怔地站起身,還沒待問句話,便被急衝上來的傅子夜一把拉住,扔下還戴著喜帕的新娘就這麼搶婚而去了。]講到這,眉飛色舞的青年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聽者一陣唏噓,其中一人問道:[這“冷顏少俠”傅子夜果然如公子所說如此重情重義?]
[當然!我師傅他老……咳咳,我師傅曾告訴我說,傅子夜對傅春曉那可是用情至深,連牛郎織女都自詡不如啊!]
有人皺著眉頭上下打量起青年,挑著嘴角問:[看少俠的年齡也不過十八九歲吧,怎知道這麼多武林八卦呢?]
[這你就有所不知啦。我可是有個超級八卦的師傅呢,不僅上通天文星運,下通百姓趣事,連那思雪宮下任宮主是幾時斷的奶都知道呢!]青年洋洋得意。
[啪!]的一聲,聽得正起勁的陳依敏木然回頭,見冷霜籬不知怎麼的竟把手裏的糖葫蘆給折了兩段。
冷霜籬對他忽然笑笑,不好意思地道歉:[沒想到這枝條竟這生脆弱,在下不過是耍著玩玩竟給折斷了。嚇到二哥真是抱歉。]
陳依敏汗顏,那冷霜籬要的可是最大串的糖葫蘆,串著的木棍足有他整個小拇指粗,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冷霜籬居然徒手給折斷了!~
[嗬….嗬嗬,冷兄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哪裏哪裏。]冷霜籬也不多說,陪著陳依敏客氣的假笑。
可那廂本來談笑甚歡的青年卻不知為什麼突然閉嘴不說了,任憑眾人一再相勸繼續講那思雪宮下任少宮主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他還是隻管低頭猛喝酒,完全沒了剛才神采飛揚的模樣。
這時,一位身材修長,麵容有如被刀雕刻出般棱角分明的男子站在他們麵前,他的表情太過冰冷,以至於陳依敏隻光顧著研究著張臉卻沒看到男人手裏端的東西。
[這是客官點的菜。]男人渾厚的聲線仿若他的表情,空白中滲著冰冷。
望著麵前根本不像一個[正常]小二的小二,冷霜籬的嘴角勾起了末不易察覺的笑意,而坐在側首的可兒兩眼在忽然睜大後,隨即便捂著肚子趴倒在桌子上渾身亂顫。
[特殊]的小二繃著臉,把托盤上的菜一件件上齊後,又把盤子上的兩瓶白玉瓷小酒瓶分別放在了陳依敏和冷霜籬麵前。
[我們隻要了一瓶清泉吟啊。]陳依敏微訝道。
[這是本店贈送的。各位慢用。]僵硬地朝著冷霜籬的方向鞠了一躬,男人轉身快步離去。
陳依敏盯著他一會兒,對冷霜籬說:[這小二好怪,冷兄弟覺得呢?]
冷霜籬打開自己麵前的小瓷瓶湊到鼻子旁嗅了嗅,隨口回道:[也許是落魄的江湖人士吧。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嘛。]
陳依敏想想也有道理,也不再追究,隨即低頭看可兒那丫頭還趴在桌子上像是肚子痛的模樣,忍不住嘲諷道:[就叫你別跟來了,怎麼樣?飯還沒吃到嘴裏呢就先肚子痛了吧?]
可兒把頭抬起來,露出一張笑得滿麵淚痕,嘴巴都合不上的臉:[哈….哈哈,你懂個…屁啊!哈哈…..]又趴回桌子上笑去了。
陳依敏皺皺眉頭,疑惑地看向已經泰然自若喝起小酒的冷霜籬:[她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
冷霜籬淡淡一笑:[是受了不小的刺激。先前還一臉咬牙切齒的模樣,這會兒又笑得直不起腰來,不是受刺激是什麼?]品了一口杯中物後,看著可兒柔聲道:[可兒,你再笑下去,公子我可要生氣了。]
可兒立刻抬起頭驚恐地看著冷霜籬,但是冷霜籬臉上卻是笑意盈盈的,她抖著嘴唇小心說著;[水…..呃,可…可兒不敢了,公子不要生氣呀。]
[嗯。這就好。]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又品了口酒。
陳依敏這下可見識到了,他本以為冷霜籬是極其寵溺著可兒的,卻沒想到這人也會一麵假笑著一麵去威脅人!
三人執起筷子開始吃飯,陳依敏遊走四方,不但天下美人看得多,這天下美食也吃得數不勝數。他一邊為冷霜籬介紹菜色的口味及由來,一邊細心地為他夾菜、挑魚刺,看得可兒兩眼又開始冒火,但是礙於剛才冷霜籬的警告,她隻好垂頭默默啃米飯不敢造次。
冷霜籬吃得很不認真,麵前小碟子裏已經盛滿了陳依敏夾來的東西,他卻隻是隨口嚐一下就一口口地酌著清酒了。稍微有些飽時,他和陳依敏對酒閑聊起來:[二哥可知師兄這次下江南是為了何事?]
[還不是武林盟主。過了這個月初就是三年一屆的武林盟主大選了,大哥這次被北方武林推舉為下一任武林盟主,但是南方武林卻是紅鸞教教主鸞少虹的天下,那一片自然是推舉鸞少虹了。大哥為了招攬勢力,就不得不親自下江南一趟了。]說完喝了口酒,醇香入口,果然是極品的清泉吟。
冷霜籬酒杯微頓,問道:[師兄可是去拜會他義父去了?]
陳依敏抬頭驚訝地看向冷霜籬:[你知道我老爹?]
何止知道!我還知道天下第一美女陳依柔就是你那同父異母的妹妹呢!
[在下曾在風月場地待過,對天下第一美女的事情略有耳聞。後來無意中向師兄提起時,才得知那人原是他義父的女兒。沒想到竟也是二哥的妹妹。]他眉眼輕輕笑著,風華絕代的姿色裏似乎帶著抹傷感。
陳依敏知道他是對自己曾經的身份而難堪,故意大聲說話忽略掉那一塊敏感道:[哈哈,什麼天下第一美女,我那妹妹的劣姿和冷兄比起來,那就是烏鴉對鳳凰啊。]
聽起來像是恭維的話,但是被陳依敏說出來卻奇異地分外認真。冷霜籬靦腆地斂眉,淡笑不語。
陳依敏也自覺自己方才有些突兀,清咳一聲轉移話題道:[說起我那妹妹來,也實在讓人覺得無奈又憐惜。她雖有被人讚歎的容貌,卻獨獨對大哥一見情種,這麼多年來多少王公貴族來提親也沒見她有過什麼興趣。好在我那迂腐的老爹也相當看重大哥,心裏本也打算將依柔許配給大哥的,就不知道大哥的意思怎樣了。]
他隻是隨口說著的,根本沒去在意到冷霜籬那漸漸失去血色的臉和握在手中瞬間變成冰坨的酒杯。
又喝了口酒,陳依敏有些微醺了,說的話也不著邊際:[這件事啊,我也曾試探過大哥,前幾年的時候他隻是說什麼隻把依柔當妹妹看,但是今年再問起的時候他卻什麼也不說了。我想啊,大哥估計也是有那個意思了。這男人啊,隻要事業成功了自然而然就想有個好家庭來給自己一個安歇的地方,否則一切功名利祿還不是枉然?!]
冷霜籬緊抿著唇,清香潤喉的[清酒]也喝不下去了,杯子被緊撰在手心裏微微哆嗦著。
[師兄他……他也許是….有了已經喜歡的人也說不定….]一點底氣都沒有的話說出來,冷霜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在質疑陳依敏還是在勸慰自己。
[喜歡的人?哈哈,不可能的啦。我大哥那人,凡事都最以功名為重,我在他身邊那麼多年也沒見過他和哪個姑娘交好過。何況,他就是要娶,也一定娶個和自己門當戶對,能舉案齊眉的人。]
門當戶對,舉案齊眉……..
他沒家世,甚至還是江湖邪教思雪宮的人,如果脫了這層關係,他根本什麼都不是。他有資格與那人舉案齊眉嗎?
以冷霜籬對蕭寒澈的了解,陳依敏所說的完全不差,蕭寒澈就是那樣看重功名利祿勝過一切的人,但是要他相信蕭寒澈對他沒有感情,他又不甘心。
他不相信蕭寒澈會辜負他,在他已經把所有一切都交給對方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