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我，我有件事……”
    今天張英強有些反常，鬼鬼祟祟地像欠了誰八百塊錢而債主眼看就要追過來了的樣子——他明明最討厭人半陰不陽、吞吞吐吐的了。
    “說，我聽著呢。”
    張英強把那個塗滿了啫喱水甜得發膩的腦袋湊過來，擎了半天又縮了回去。
    “哎呀！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過了一會又探一次頭。
    如是再三。
    劉寶華是慢性子人，可不是沒有脾氣，眼見著他也要發飆了。
    “張英強，你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什麼意思嗎？”
    “不知道。”
    真誠實，他還真不忍心罵他了。
    “就是說——你現在這個德行我也煩！！”
    “啊！——好好好！我說我說我說！我聽說方文瑤是那個什麼我怕你知道了不知道怎麼辦又沒了這份工作你又著急！”
    劉寶華翻白眼——我翻譯、我努力翻譯！！
    “什麼是‘那個什麼’？”
    ……
    ……
    “說呀！！！”
    “同性戀。”
    “哦。”
    ……
    “‘哦’什麼‘哦’啊！你丫聽清楚沒啊？”
    看來張英強的確被他的平靜嚇到了。
    “那是人家的私事，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你歧視？”
    “不是那麼回事好不好？！你看他這一個來月對你的熱心勁兒，那是……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張英強，你都會說成語了！可喜可賀！”他關注的重點似乎又有偏差。
    “你！……”
    張英強急得抓耳撓腮，劉寶華想起了火燒屁股的猴子——又走神兒了。
    “大寶，這樣，我給你介紹個工作，咱把他那活兒給辭了！”
    “介紹工作”的聲音在劉寶華聽來其醉人程度不下於聖母瑪利亞的熱情召喚，於是自動略去前麵一長串伏筆，又自動省略後半句。
    嗬嗬，冬天要到了，看來那哥兒仨的羽絨服有著落了。
    張英強介紹的是酒吧的工作。
    說實話，劉寶華在餃子館、麵包店、收銀台、路邊水吧（後麵自動省略十幾個類似選項）幹過，大都是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在dang的直接關懷下茁壯成長的活兒。酒吧——作為一個標誌（？）性的存在，的確是有吸引力的。
    星期五晚上八點，劉寶華如期準時來到月光酒吧。
    不起眼的街區，不起眼的門臉兒，沒有他想象的陰暗逼仄，也沒有書裏寫的那麼頹廢張揚。
    走進看看，是很幹淨很寬闊的地方，吧台那裏是酒紅色的燈光，其餘的地方是一片若即若離的黑暗，隱約看見吧台旁邊的鋼琴和閑置的薩克斯，還有埋沒在黑暗裏的一隻隻紅色沙發。
    音箱裏放的是不知名的鋼琴曲——他對這些一向沒什麼研究，沒本事風雅。空氣裏彌漫著混合著淡淡煙草味道的古龍水味兒，微醺的，催人欲睡的感覺。
    黑暗裏，三三兩兩的人或是吸煙或是喝酒或是談天，沉浸在各自的氛圍裏不能自拔。
    這樣的氣氛，似乎可以包容很多東西，比如，和它異常不搭調的他——
    純棉運動外套、尼龍運動褲、白色運動鞋……貌似這不是體育會場……
    來到吧台前，劉寶華想找張英強說的他認識的叫鬱揚的哥們兒，在這樣的背景襯托下，他竟然想到了地下黨接頭，不禁笑了笑。
    又走神兒了……
    “想來點什麼？”
    一個調酒師模樣的年輕人走了過來，很幹淨很清爽的那種，樣子和氣質竟然和小傑有點像，不不不，小傑太柔弱了，還是和眼前這人不一樣。
    “不好意思，我不是來喝酒的。”
    “我知道，你是劉寶華對嗎？張英強說你一進來我就能認出你，果然沒說錯。”
    劉寶華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和這氣氛格格不入的打扮，“嗬，叫我大寶吧。”
    “鬱揚。”年輕人指了指自己，“在這裏他們叫我Kit”
    “調酒師？”
    “玩玩而已，要不要試試？我請客。”
    “算了，我喝這種酒純粹是暴殄天物，還是二鍋頭最適合我。”
    “嗬嗬，你可真有意思，”鬱揚歪著腦袋看他，左耳的冰藍色耳鑽在酒紅色的燈光裏透出淡淡的紫“可我還是想請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