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揚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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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方越振宣越相爺的小強精神才剛因喬樓主的一席話而冉冉升起,那方卻不恰時地傳來了一陣“吱吱喳喳”的吵鬧聲。
那聲音距離二人不過十幾步,循聲望去,根源“碰巧”就在他們二人剛剛坐的那張木桌前。
“喂,這不是有地方嘛!還說滿座了,欺負小爺我麵善了是不是?”雜亂的吵鬧聲中忽然傳來一聲拔高的苛責,好像滿園的蛙聲中突然的一聲蟬叫,突兀得讓人不由止住了話頭。
好奇的人們循聲望去,才發現那講話人竟是一個還略顯消瘦的文弱少年。
那少年穿著一身繡著暗湧祥瑞的深藍色緞袍,領口係著百芳扣,腰間還圍著一條顏色稍淺的硬布腰帶,而在那腰帶的側方,是用紅繩綴著的兩隻溫涼玉蟾;有錢人家的少爺究竟還是華貴得不同凡響,就連那衣袍的袖口上,都鑲著幾顆晶瑩透亮的碧璽石。
見此裝束,越振宣不由笑道:“倒還真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華貴的物件都雕在了那些精細的地方。”
喬泠傲點點頭,也算是同意了這個說法,“氣焰那麼高,也許是哪國的皇親國戚吧。”
“皇親國戚又怎樣,半大點的娃娃竟敢就搶小爺的位子,看我去收拾他!”越小相爺揚起袍子就要上前去給一教訓,幸好被喬大樓主及時攔了下來。
“別那麼著急,先看看再說。”
既然那人都發了話,越小相爺也隻好停住步子待在一旁,可腳下雖然沒有了動靜,嘴裏卻耐不住地嘟囔了起來:“真該死…我那塊白皮酥還在碟裏放著呢……”那神態,那言語,怎麼看怎麼都像一個被搶了糖的委屈小孩。
喬泠傲見此,忍不住輕笑一聲,勸慰道:“稍安勿躁。你如果現在就貿然出手,難保不會被有心之人認出來,而且你已是鎮壓敵軍的勒川主帥,萬事更要顧慮周全才行。”
這道理雖然講得好,但也要分由誰來聽。如此的一席話若是叫遠在勒川的金軍師聽到,必然會大呼:喬公子果然英明!但是,聽這話的真正人物卻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越振宣越小相爺……
於是,就在喬泠傲此話出口的下一瞬,越振宣臉上的笑意就愈加遞增了起來。他勾著唇角,左手一打折扇身子就傾向了側方,若不是被人用手抵在了腰際,怕是就要順勢貼上了那襲白衣。
“越振宣,你還不起來!”
刻意壓低的聲音明顯染上了一絲惱怒,但越振宣卻全然不理,把折扇往二人幾乎碰在了一起的腦袋旁邊一擋,小聲道:“既然如此……那泠傲,我們今日之行算不算顧慮周全?”
喬樓主側過身,冷哼道:“那隻是你一廂情願,問我作甚。”
越相爺癟癟嘴,又靠過去幾分:“但本相可是為此跋山涉水,弄得好不淒涼啊!”
“你那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天地旁人。”
“可我還險些喪命了!”
“那也是你——你自己不小心……”
“完了,傷心了!”越小相爺一聲哀呼,厚著臉皮偎在了喬泠傲肩頭。
“越振宣,你給我適可而止一些!你當周遭的遊人全都是瞎子嗎!”
“嗬…嗬嗬…嗬嗬嗬嗬嗬…當然不是……”“啪”的一聲爽快地合上折扇,看得出,越振宣此刻的心情貌似已經好到極點了……
話分兩頭,再瞧那富家少爺身邊,好像也已經來了解釋此事的小仆。
“這位小爺啊,這地兒是真的已經有人了啊,再說了,這個地方離台子那麼遠,保準看不清楚。要不您就…請請……”仍在奮力解釋的小仆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被喬樓主狠殺了個下馬威的萬步天,而他如此賣力的原因就是:他本就是泠家的人,而這個地方坐的又是喬泠傲,所以若換成了其他人,便一概不能坐得。
但那少年或許真的是自在慣了的主兒,連話都沒有聽完,便一屁股做到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張凳子上,吊二郎當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像欠扁的二五八萬。
“小爺我就看上這個地兒了!誰敢和我爭!”他大搖大擺地戳在那裏,雷打不動。
萬步天小心地陪著笑,抬起頭卻又正對上了喬大樓主瞟來的清冷目光。
一個寒顫激過——果然還是命比較重要!
“這位小爺您可有所不知,今晚您若是非要坐這兒,那可就少看了許多的熱鬧啊…”萬步天到底還是過來人,最清楚對付十五、六的毛孩子應該用什麼法子。
果然,少年的眼睛變得精亮起來,“什麼什麼!快說,你倒是快說啊!”
“這個啊……”萬步天壓低聲音湊上前,小聲耳語起來。
“真的?……啊哈!接著說接著說……太好了!就這麼辦了,快給小爺我換桌!”
於是,在萬步天一番花言巧語的糊弄下,這張桌子終於又空了出來。
回歸本坐的二人一個依舊冷著目,一個依舊笑歡顏,明明互不交涉卻又偏偏再也容不下了他人。
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越小相爺便坐不住了,蹭蹭椅子就又向旁挪了起來。
“這寒冬臘月的……真冷啊!”
喬泠傲瞥眼看他,“相爺真是好風趣,現在說冷的是您,可剛才說熱的…也是您呐。”
越振宣自知理虧,一笑了之後也沒有再反駁,隻是身子仍賴在喬泠傲旁邊,未離開分毫,而喬泠傲也隻是瞧了瞧,便任由他這樣挨著自己坐下了。
忽然,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又傳來一陣耳熟的吵嚷聲,隨著眾人的目光尋去,不意外的發現原來仍是剛才的那名富貴少年。
“喂,這個地方一點都看不清台上的物件,趕快再給小爺我尋個好位子!”那少年站著身,驕橫之氣毋庸言說。
周遭人們開始紛紛議論起來,但喬泠傲的目光卻停留在了那少年的著裝之上,準確的說,應該是停在了少年腰間圍著的那條腰帶上。
剛才那腰帶的末端是被人細心地別再衣服裏麵的,但或許是由於走動的關係,現在已隨意地掛在了腰間;而在那腰帶的末端,是用金料燙出的一個“卓”字,穿插在深色的底線上,更顯得耀眼非常……
喬大樓主鳳眼一轉,挑起唇角——原來是卓老莊主的“有緣人”。
“通吃天地”卓衣莊,雖名立江湖卻躋身官場,不黑不白,兩道通吃。
“卓衣不拙,一寸難求”,單憑這句話就足以證明了卓衣莊在人們心中的地位如何,而在卓衣莊裏,成衣又通常都被分為紅、銀、金三類,紅壓底,金最高。
世人都知曉老莊主卓毅愛財如命,但他卻有個極為古怪的習慣,那就是“金字衣”僅賣給有緣人;那又何以區分有緣無緣呢?嘁,這還不簡單,卓老莊主胡子一彎,拍下話,“看得順眼就是有緣!”——管你是朝堂第一還是江湖稱霸,凡是入不了卓老爺子法眼的,統統連“金字衣”的邊兒都瞧不著!
於是乎,在世人眼中,卓衣莊的“金字衣”又帶上了一層身份的象征。
不過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模樣,雖然架勢端得氣勢淩人,但行為仍難掩稚嫩,不過,但凡是能穿上“金子衣”的,就終究不是簡單之人。
可就在喬泠傲這麼想著的時候,一旁被忽略了許久的越小相爺終於不悅地拉了拉手邊垂下的袍子角,“別端詳了,不過一個小娃娃而已……”再瞧得話恐怕有人心裏就要起火鱗了。
喬泠傲回眸看他,一瞬間地四目相對,然後就輕聲笑了起來。
“你惱什麼,我看得又不是他。”
越振宣被那忽然的一笑怔呆了目,眨了幾下眼睛才終於回過了神,一聽這話,搖搖扇子又開始自負起來,“我就知道,他一個小娃娃哪敵得過我越振宣才華卓越、氣宇軒昂!”
喬泠傲選擇性地忽略了這句話,抬手一指,示意越振宣去注意那個不大明顯的“卓”字,“看到了嗎,是卓老莊主的‘金字衣’。”
這金子衣,越振宣還是聽說過的,雖然“卓衣莊”出自江湖,但叱吒商海幾代之久,黑白界限也早已經是模糊不清;而就算是在十幾年前遼省官員舉兵圍守,江湖名門誓死相抵的時期,卓衣莊仍是“你交銀來我便賣,恩怨情仇不相幹”。
所以,有的傳言江湖上紛說,而有的傳言,朝堂上亦知,這“金字衣”,便是其中一條。
越振宣兩指抵住下巴,輕微磨蹭著開始沉思,半晌後終於開口道:“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衣服,雖然記不得場景,但那穿衣之人倒是很熟。”
白衣公子卻不理這話,隻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淡道了句:“不管,接著看。”
江湖事江湖了,局外人誰也插不下手,局內人又都想明哲保身,紛紛爭爭,糾錯纏亂,無非不是你方唱罷我登場,終究是不可能爭出個定局來。而江湖,若有一天真的安定了,它也就不能再算作江湖了…
喬泠傲把手中的杯盞緩緩撂在桌上,轉過頭時,那人正在咬他剛才剩下的那塊白皮酥,一雙精亮的眸時而瞅瞅台下,時而又望望台上,顯然已經無聊得緊了。
“再等一會兒,應該有人要上台了。”喬泠傲在二人的杯中又添了茶,沸水衝拂下,一縷縷清香盈盈溢出。
越振宣低頭嗅了嗅那茶香,忽然一口把那餘下的半塊點心塞進了嘴裏,“等著泠傲,本相去給你尋一碟不怎麼甜的來!”說著便站起身,邁開步子朝人群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