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被慕巍逼著去勾引沈瞳……
    馬上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她，怎麼會舍了慕容，和我這個明國的質子互生愛慕。她連看都不用正眼看我，視我為無物，滿眼她的王。
    她越是看不起我，我越對她身邊的小婢女好。糖糕，胭脂，絲帕變著法子討好那些日日受她欺負的小婢女。女人的嫉妒心啊，傲如沈瞳，怎可能忍受得了一個伺候人的奴婢比她招人愛。
    她見我時，不再是像看到壞掉的肉一樣的嫌棄的別過頭。
    一天天，一天天，沈瞳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越來越久。我偶爾對她不經意的一笑，她會羞紅了臉側過身。我以為是時候傳些流言蜚語，卻萬萬沒想到“她的心腸何等歹毒”。
    我偶染風寒，隻是微微有些咳，慕容已經讓禦醫為我開了方子。用完午膳，沈瞳差人送了一盅冰糖燉雪梨。因為剛剛服了藥，沒有胃口，就擱著了。
    索蘭說：“涼了就不好喝了。待會還要去燉，好麻煩。”
    我知道她的意思是，想喝，便敲著她的額頭說，“我不喜歡太甜的東西，你拿去吧，別浪費。”
    索蘭歡天喜地的抱著那盅參了毒的冰糖燉雪梨才嚐了兩口，就聽得一聲“啪”，燉盅落在地上碎成了幾瓣。隻見索蘭臉色發青的倒地上抽搐，身子扭成一團。我不知如何是好，慌亂的把她擁在懷裏，大喊侍衛找禦醫來。
    我看著她瞪大了眼睛，滿是無助和驚恐，緊緊的抓著我的手，想說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嘴角溢出黑色的血，一滴一滴，染在青色的長裙上。
    “沒事，不會有事的，禦醫馬上就來……”我什麼也做不了，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
    索蘭死後連個碑都沒有，因為她是小時候被賣進宮的，沒有親人來領取的她的屍首，隻能火化後骨灰撒在季山。我，我曾經答應她，待回明國帶她一起走，現在卻送不了她最後一程。
    七夜，我撒了一夜的紙錢，卻未留下一滴眼淚，心裏好難受。
    “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慕巍離宮前勸解我。
    他安心的離開了，沈瞳下毒殺人，罪當處死，但因懷有龍裔，要等誕下孩兒才行刑，絞死，算是保個全屍。她在冷宮中悲鳴，如癡如顛，可誰又會搭理她。
    慕容的態度卻讓我猜不透，他明明那麼寵沈瞳，可沈瞳被帶走時苦苦哀求也未令慕容有絲毫動容。他漠然的帶著內侍把他的瞳妃押去冷宮待產，如同押解的是一個不相識的宮人。絕情得連我都看得心寒，況且是曾經三千寵愛集於一身的沈瞳。
    “其實，瞳妃她……”話音未落，慕容一揮衣袖，我便不出聲了。
    我想說，其實瞳妃不可能是下毒之人，在宮裏這些年，誰會笨到在自己送來的東西裏下毒。雖然我不是想說索蘭命賤，可隻是死了一名婢女，怎麼會嚴重到要絞刑。誰在幕後操縱著，是對後位虎視眈眈的柳妃，還是不願交出權位的太後？
    可慕容一次也沒有為沈瞳說情……為什麼，明明是他要立為後的女子，他連袒護都沒有，看了判書就下印廢瞳妃打入冷宮。他怎麼會想不到，是有人誣陷栽贓，為什麼，為什麼。
    我輕輕歎氣，卻清晰可聞。最近書房裏更是靜，原本就不易讓人察覺的宮人們，因為慕容日漸陰沉的臉色而越發收拾起自己的痕跡。嬉笑怒罵的幕僚們也默默在一旁不出聲，變得一本正經。
    日子一天天近了，沈瞳就要臨盆，再不改判她就要死了呀。孩子的生辰是娘的祭日，太過可憐。我是想讓沈瞳打入冷宮，可也隻是打入冷宮，不曾想要她的命。
    慕容這不著急的樣，難道真的就隨她去死，要急死我啊。
    書握在手上，紙都快被我捏爛了。抬頭看慕容，他依舊不急不緩的盯著折子，我心裏就像堵住了的燥。
    好容易熬到晚膳。
    “慕……”
    “今日的蓮子百合羹不錯。”
    蓮子……
    “你怎麼能還能裝做沒事！瞳妃快要被絞死了！”
    “心疼了？”慕容突然問，我一愣。
    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拿我開心，心疼，我哪裏會心疼。莫非他是因為我刻意的走近沈瞳，真以為我們有奸情？白癡啊！
    “別開玩笑了！”我再也坐不住，一把拉上慕容的衣襟。
    椅子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你不是要立她為後的嗎？現在卻撇下不管，任人誣陷她殺人，沒有幾日就要行刑了呀！你是王，保個妃子能有多難！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你如何能安天下。慕容，不要這麼絕情，怎麼能讓孩子剛出生就沒了娘親！”
    慕容拉走了我扯著他衣襟的手，然後整了整，隻是看我一眼，繼續用膳。
    “慕容！”
    “你是怎麼在宮中長大的？”慕容低著頭，淡淡的說，“這種不是常事嗎？做錯了，被人落了口實，就再難在這宮裏頭生存。要徹查這件事的話，牽扯進來的人何止一二，最後會變成怎樣的局麵都不是掉幾個腦袋就能了事。瞳兒沒這個本事保住自己，枉費了本王的寵愛。”
    “口口聲聲的譏諷林太後‘足智多謀’，到頭來，你的後宮之中也隻有她這樣足智多謀的女人才能存活。瞳妃不過是一個千總家的女兒，是你喜歡才迎進宮的，不是她攀龍附鳳的纏上你，現在倒好，變成她不夠懂得算計人枉費了你的寵愛。”
    我說得氣，胸口一時喘不上，難受。
    慕容居然笑了，帶著一絲驚訝，說：“彥臨真是護得你很好。”
    彥臨？和彥臨有何幹？他低語著，我聽得不真切，就聽到個“彥臨”……“好”，不明白他是怎麼扯上彥臨的。還好，要死人了還能好。
    可不管我怎麼說情也好，慕容鐵了心不願再細究，這根本就是送沈瞳去死。一個花樣的女子就要這樣白白送了性命，一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將連娘親的麵得見不到。為了爭奪一個人的寵愛，就要犧牲別人的命，後宮中的權和勢不過是王偶爾的垂青，下人們多一些的恭敬，女子們卻為此彼此算計。所以我說，齊人非福，尋覓一個心儀的人廝守一生才是幸福的事情。
    我想去見見沈瞳，慕容開始不允，後來不知怎的就同意了。
    沈瞳大概是瘋了，見了我直喊“我沒殺你，不是我要殺你的，你要索命找柳妃去！”。我帶的飯菜在她的尖叫聲中都摔到了地上，被褥也是。她挺著個肚子，到處撞，我真怕有個閃失，不得不離開了。
    “哎，你說，有什麼法子能救救瞳妃呢？”我問。
    兩個新調來的丫頭，卻沒有一個人應我，都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哎……”
    被囚於此，我隻能求個自保，如何還能救人啊。
    突然間，我好痛恨王宮，這四堵牆圍起來的地方，紅瓦白牆，金碧輝煌，呆在這裏頭的人衣食無憂，卻個個無情，明明天天生活在一起，卻天天咒著對方死。女子們如此，男人也是，為了官位，為了王位，鬥得個你死我活。原本幫著周瑾爭，幫著周瑾鬥，我想的隻是如何才能使前太子行差踏錯，要保周瑾登上王位。我，我也害死過人啊，也曾經為了不是自己的王位傷了別人的心。現在想來，好傻。
    我應該像慕巍一般，離開這是非地。
    慕巍！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啊呀，不該讓他那麼快就離宮的，現在我如何去找他呀。
    在我還在思索要如何聯係慕巍的時候，沈瞳卻驟然離世，帶著未降生的孩子離開了這個世界。慕容告訴我的時候，我真不敢相信，昨日去見她時還好好的呀。慕容說是小產，大人孩子都沒保住。
    “本王的愛妃死了，怎麼你比本王還傷心。”
    “死，死了嗎？”我問。
    慕容點了點頭，態度就像是……死了一隻貓，一隻鳥，而不是枕邊人。混蛋，混蛋，混蛋，無情無義的混蛋。
    我隻恨手上的墨條捏不碎，抬手就朝慕容的臉上砸去，他沒避，臉上一大塊墨跡。
    疼嗎？他一點也沒有疼的樣子，直勾勾的看著我，看得我心裏發毛，沒敢再上去給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