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才一落地，就嚷嚷著：“江流，你就不會憐香惜玉啊，居然抗我，我腰都快斷了。”
    是一個小女孩，不過十餘歲，梳著小辮，稚氣未泯。
    楊虎一把捂了她的嘴，她這麼個叫法會招來人。她一驚，踩了楊虎一腳。
    我笑，喚：“珍兒，過來。”
    珍兒又踩了楊虎一腳，朝我走來，半道突然停了下來，她回頭看了江流，又看我，又繼續走：“江流說你中了冰蠶毒還沒死，命真大啊。來，手拿來。”
    我把手遞給了她，她搭了上來，看了我半響：“果然是冰蠶毒。還好請了我，若待到明日，就是神仙也難救。”
    楊虎一聽，作揖，說：“請姑娘救我家翠兒。”
    “哈哈。”我笑了，對楊虎說：“小珍兒是和我們說笑的。楊將軍別被她騙了。”
    周珍兒是周幽的孫女，周幽從小把她帶在身邊，也不加管教，這丫頭就天生天養，俏皮得很。給誰把了脈都說“還好請了我，若待到明日，就是神仙也難救”。楊虎老實，給
    她騙了。
    珍兒見我拆了她的謊，把我手一扔，說：“既然不信我，不醫了。”
    我一把抓過她的手，“小心我告訴你爺爺，珍兒不聽話，讓他給你紮針。”
    “哼，換了個身子，還是一樣壞。”珍兒啐了我一口，衝著江流說，“筆墨拿來。”然後一本正經的寫著方子。
    我看她寫，一筆一劃，煞是認真，就特別想逗逗她，“小珍兒，你可別又寫錯字，上次江流可拉了三天的肚子。我身子弱，拉兩日就一命嗚呼了”
    珍兒臉一紅，迅速寫完，塞給了江流，然後把筆在我臉上一劃。我傻眼。
    洗了半天才把這墨汁給洗淨。
    “你你你……你居然是個男兒身！”珍兒瞪大了眼，連江流都驚訝。楊虎的手已經握上了劍，他要殺人滅口。我衝楊虎搖搖頭。
    擦著濕了的頭發，我對珍兒說：“我可從來沒說我是女子啊。”
    珍兒一腳踢在了我的腿上，我呦了一聲，就勢抱起她，她就叫：“男女授受不親！”
    和珍兒鬧騰了一會，我接不上氣，咳了一聲，珍兒立刻握上了我的手腕。
    她突然正經的說：“主公還是早日離開雲都往南方去，這裏冷寒，對你的病情不利。”
    我緩了緩氣，吩咐江流送珍兒回去，再把方子配了。
    珍兒一把拉住我的衣襟，說：“我不回去了，爺爺讓我留在主公身邊。爺爺他說天已變。你可不準亂使喚我，小心我毒死你。哦，爺爺還說，龜板，穿山甲和虎骨快沒了，讓
    你再送點去。”
    “聽見了吧。”我對江流說，江流會意的點頭。
    估摸著該有五更了，雲都的天亮得晚。我把珍兒丟給了楊虎，爬回床上睡了。再醒來是被珍兒踹門聲給驚的。珍兒也嚇著了，楊虎差點一劍要了她的命。
    “淑女怎可以用腳踹門，小珍兒，有時間，我真該教教你什麼是禮數，以後也好給你找個婆家。”
    珍兒呸了我一口，把我的午膳搶了大半。
    喝了藥，身子果然暖了點，我說想去街上走走。挺懷念雲來樓的醉仙酒和烤鴨，若這次不嚐，不知道何年才會再來。珍兒更是高興，她這個野猴子，常年呆在深山裏，早就吵
    著要出去了。
    我和楊虎帶了幾個侍衛就出了俞王府。雲都畢竟是都城，熱鬧得很，賣什麼的都有，絲綢，皮草，幹貨，燈籠。我們沒用馬車，就這麼悠悠的走。楊虎挺緊張，他怕那些個刺
    客又殺回來，總是東張西望。我也不能告訴他，那刺客就是江流。珍兒是什麼都叫聲“哇~”，從東串到西，小麵人，撥浪鼓，陀螺買了三個，就見人跟在她後頭付錢。
    我沒要買什麼，就想去雲來樓喝口酒，卻被珍兒拉著轉了一個多時辰。
    路上碰上雙國的使節，他也是出來逛的，似乎打算買點皮草回去，這裏皮草便宜，回了雙國能賺不少。他認真的在淘貨，沒有注意到我們。我也懶得和他打招呼，就這麼擦身
    而過。
    “楊虎，你待會也找人來收點皮草，藥材的，這兒便宜，我們帶回明國也賺點。記得找懂的人來一件件挑，這商販會以次充好。”我側身對楊虎說。他點了點頭。
    我覺得有人盯著我瞧，雖然這一路總有人看我，但沒現在這麼不自在。我四處看了看，猛回頭，是雙國使節那有個小奴正瞧我。是昨日樹下的那個小奴，他現在還是不忌諱的
    看著我，見我也看他，又一笑。
    楊虎問：“怎麼？”
    我說：“沒事。”就繼續走，想想，又對楊虎說：“你回頭看那雙國有個小奴，他正看我，你幫我查查，他是什麼人。”
    楊虎回頭看了一眼，說：“是。”
    我們到雲來樓的時候，兩個侍衛已經雙手提滿了珍兒買的東西。我想，楊虎一個月的軍餉是沒了。
    我說要醉仙酒和烤鴨。小兒直誇姑娘識貨，這是他們的招牌。珍兒是見什麼貴就點什麼。
    酒菜上齊，我倒了滿滿一杯，楊虎卻把我杯子奪了。
    “這酒不比明國，烈得很。”
    我拿過杯子，笑著喝了一口。我當然知道。
    楊虎沒喝，侍衛們也不敢喝。外人看著奇怪，這一桌子大男人沒喝酒，倒是兩個小女子喝得歡。
    “男兒怎能不喝酒！”珍兒說著繞了桌子一圈，把每個酒杯都倒滿了酒。
    侍衛們看我和珍兒喝得歡，他們早就想嚐嚐了，可礙於楊虎，都不敢舉杯，相互看看，又看看楊虎，又看看我。我把杯裏的酒飲盡，對楊虎說：“一杯酒而已，來雲都怎麼可
    以不喝醉仙酒。你回去讓兵哥哥們怎麼說。你自己不喝就算了。”
    楊虎說：“隻許一杯。”
    大家有點激動的拿起杯子，有人一口而盡，有人小抿一口，有人辣得隻吐舌頭，珍兒笑得很大聲。
    我又拿起酒壺打算倒，楊虎抽走了我的酒杯。我瞪他，他還是不給我。
    突然有人來到我們的桌邊，行了個禮，說：“小女子久聞楊將軍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我看了一眼，金頭銀麵，施朱傅粉，原來是梁國第一名妓李如玉。
    楊虎作揖，沒說話。
    李如玉也沒走近，衝楊虎笑了笑，桃羞杏讓，就拂袖離去了。
    我貼近楊虎，在他耳邊說：“原來楊將軍也是風流之人。”然後從他手裏拿回了我的酒杯。
    “她哪是來見楊虎的，她是來見你的，沒看她最後看你的樣子，嫉妒呢！”珍兒吃了塊鹿肉說。
    我往楊虎身上靠，說：“和我搶夫君，她沒這福分。”
    侍衛們紛紛稱是，又說這楊虎是耿直，不會移愛。我笑。
    一壇子酒不知道是怎麼喝完的，我對此後發生的事沒什麼印象。想來我的酒量不該這麼淺，雖不是千杯不倒，也能喝個兩壇。直到第二天頭疼著醒來，才想起，這個身子是彥
    沐的。哎，百無一用。
    楊虎給了我一杯解酒茶，半響，說“殿下，是否能回明國？”
    回，沒什麼留戀的，回明國。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楊虎樂，雖然沒笑出來，但是他嘴角動了動。立刻就要去打點回去的事宜。
    我酒醒了醒，就看江流剛剛送來的密函。這些是安插在各國的密人送來的情報，一律由江流接了，再送來給我。這密函積壓了兩個月，一小片一小片的紙，堆了厚厚一疊。蠅
    頭小字，我酒本就沒醒全，看得頭暈。一直到楊虎送來午膳，我還沒看完。
    珍兒，楊虎，江流，和我同桌用膳。
    我突然想起來，問楊虎：“昨日那個小奴，你查了沒？”
    楊虎立刻放下了碗筷，答我：“他叫小六，是雙國使臣曹飛的家奴，這幾日隻呆在俞王府，偶爾隨曹飛去遊玩，並無可疑行跡。臣還沒派人去雙國調查。”楊虎頓了頓，“臣
    認為他隻是個小奴，昨日盯著殿下瞧，可能隻是垂涎殿下貌美。”
    珍兒噗的一聲把吃到嘴裏的飯噴了出來，笑不止，“垂，垂涎殿下貌美。你還真說得出來。”
    江流也抿著嘴笑。
    我拍了珍兒的頭，“沒禮數！”
    小六？沒可疑嗎？我在意他的眼神，不隻是好色而已，自信，凜冽，占有，殺意，寓意未明。真是一個小奴嗎？難道是我多疑了。我總覺得他麵熟，可我不會見過一個雙國小
    奴，真是人有相似？像誰？我想不起。
    下午的一封密函，讓我決定立刻離開梁國。
    “雙王慕容隨使團去梁。”
    那個小奴是慕容，該死，我見過慕容的畫像，那個小奴就是慕容。沒有親見過真人，我竟沒認出來。
    他特意化為小奴隱在雙國使團之中，必有目的。楊虎說他連日來並無可疑行跡，他會什麼都不做的呆在俞王府就是最可疑的行跡！他的目的是彥沐！我在周瑾登基之前都沒出
    過俞王府，所以他也隻呆在俞王府。昨日在街上也不會是偶遇。我努力的回想，昨日隻是和他們錯過，應該沒有接觸任何人，不會被下毒，今早珍兒為我把脈也無異樣。
    萬般猜測，我還是不知道他有何打算，隻有決定先離開雲都回明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