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鼠，光屁股；沒有爹，沒有娘；殺人死在鬧市口……”
    自夜半時分便不絕於縷的雨水不知何時已經停止，隻剩下濃厚的水汽彌漫在空氣中遲遲無法消退，雨水將土地攪和成一灘爛泥，連下腳走路的地方都找不到，那個小孩就這樣匍匐在肮髒的泥巴裏，被圍著的大孩子狠狠地按進泥巴裏，圍觀的孩子拍著手，唱著跳著，觀賞著這一場對著另一個孩子的暴行。
    “你們在做什麼？”陸臨澤顧不得泥濘的土地讓自己的衣擺鞋子沾上髒汙，跑過去趕走那群孩子，為首的大男孩看著這個衣著氣質明顯和破路村子格格不入的男子，既害怕又不肯退縮地對著他喊道：“他媽是殺人犯，被砍頭了的殺人犯！”
    “所以呢！你們就可以欺負他嗎！”成年人的厲喝終於鎮壓住了這個小男孩，帶著一群小孩子很快跑的沒影，陸臨澤回身看著被宋稹扶起來的小孩，拿出手帕替他擦掉臉上的汙漬：“沒事吧？”
    小男孩悶不吭聲隻是搖搖頭算是回應，陸臨澤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雖然漿在了泥裏看不清原本的顏色，但從那僅有的一些幹淨的地方依然能看出來是孝服，他輕輕開口問道：“你家人在何處，我們送你回家？”
    小男孩依舊不發一言，陸臨澤兩人等待片刻依然不見這個孩子回答，準備再開口勸他一番時，遠處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喚：“堯堯！！”
    聽到女子的聲音小男孩瞬間從宋稹身邊跳開，奔向了迎麵而來的女子：“姑姑！”
    年輕的女子一把將孩子摟在懷裏，將他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滿眼的心疼：“又被欺負了？怪我……”女子咬緊顫抖的唇，眼裏已經蓄滿淚水：“沒保護好你……”宋稹默默打量著兩人片刻，已大致猜出兩人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遂走上前說：“蔣小娘子安。”
    女子聽到宋稹正確叫出自己的姓，當即警覺地把男孩護到身後：“你們是誰？”
    “在下宋稹，於大理寺任職……”一聽是當官的，女子便不管不顧打斷：“該說的我已經都說過了，嫂子也被正法，你們還想問什麼？”
    “小娘子你誤會了，我們這次來不是為了你嫂子的案子，而是為了其他事。”
    將聚集在衣袖上的水汽撣掉，宋稹望向陸臨澤的方向，蔣娘子正將沏好的茶水端給他，宋稹對茶葉要求甚高，農家的粗茶他連嚐都不願，遂直接擺手婉拒：“我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大哥曾經在北山被野人襲擊的事的，此事，小娘子可有印象？”
    蔣娘子緩緩坐到正堂屋右手邊的椅子上，注視著案上放置的牌位，嫂子意欲行凶刺殺天潢貴胄，被判斬立決，連為她辦個喪儀放置靈牌，每日焚香祭祀都不允許，隻有突然暴斃的大哥的牌位孤零零置於案上，良久她才緩緩說道：“確實有這件事——大概是兩年前吧，也是在這樣一個雨季，那天天終於放晴，大哥說要去山上看看種的莊稼有沒有被大雨給衝倒了，就一個人上了山，一直到天黑都沒有回來，嫂……”蔣娘子哽咽了一下，然後強忍著眼裏快溢出的淚水繼續說道：“嫂子和我都很著急，便求村裏其他精壯男人一起上山搜尋，大家剛準備分頭去搜，我大哥便跑了回來，邊往村子跑邊喊”野人！有野人！”我跑過去扶住大哥時才發現，他的大腿上鮮血淋漓，足足有兩寸半長，半條褲子都被血浸濕。”
    陸臨澤在品了一口茶後，訝異地睜大眼睛，又喝了一口，那份訝異逐漸變成疑惑，貌似遇到了不能理解的事，那邊宋稹注意到了陸臨澤微小的表情變化，他的目光也重新落到自己麵前未動過半分的茶上：“所以，自那以後，野人的傳聞便在你們村子傳開了？”
    “是的，聽大哥說，那野人足足有九尺高，嘴上上下長了四顆大獠牙，要不是大哥上山隨身帶了除草的鋤頭，一鋤頭打在了野人肚子那，大哥那時候就死在山上了。”蔣娘子說完這些，連一開始的悲傷表情都消褪了個幹淨，隻剩下喪失一切的空茫：“大哥受了那麼重的傷，村裏都害怕，連上山去各自的田地都是結伴而行，後來也斷斷續續聽到有人說在山上看到野人的足跡，慢慢的，就沒什麼人敢去北山了。”
    宋稹環顧了四周，看到已經換了一身幹淨孝服的蔣堯正縮著自己小小的身子，背靠半掩的門扉，偷聽他們的談話，落在地上的麻衣衣擺沾染雨意暈染的黯淡，在室內顯得孤獨而哀傷。
    他回轉視線重新看向蔣娘子：“你大哥是怎麼死的？”
    “不知道。”
    蔣娘子的回答讓陸臨澤一愣：“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