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臨澤的一隻腳剛跨過門檻，就聽到屋內侍女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他一把護住前麵引路的丫鬟，堪堪躲過被飛來的硯台砸得頭破血流的下場。
    殷惜言連看都沒看來人是誰，就狠聲道：“滾出去。”
    陸臨澤安撫已經被嚇破膽的小丫鬟先離開，然後跨過滿地的狼藉，聲音不疾不徐：“你就算把這裏拆了，你也隻能接受這個現實。”
    聽到他的聲音殷惜言明顯地愣了一下，她緩緩站直身體，帶著戒備直視眼前人：“你來幹什麼？”
    “大哥擔心你發瘋，讓我過來勸勸你。”陸臨澤彎腰將腳邊的一本書撿起，輕輕放到桌子上：“你和殷恪言不愧是雙生兄妹，一樣的，衝動偏執，隻不過你不像他那樣肆意表達罷了。”
    聽到他將自己與殷恪言相提並論，殷惜言的臉色愈發的陰暗，“你要是來這裏就是說這些的，也給我滾出去，立刻，馬上！”陸臨澤卻沒看她，隻是讓萱草將屋子裏的丫鬟全都帶出去，在房門關上的瞬間才說道：“你不應該遷怒父親。”他垂下頭看著桌子上的一堆書籍，最上麵的《六韜》讓他心裏泛起一陣悵惘：“他再愛你，他也隻是一個傳統的父親，能夠讓你在少女時期拋棄那些規矩教化，不用做一個被高閣束縛的大家閨秀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你希望他的思想徹底突破這個時代的局限，你覺得可能嗎？”
    寂靜在這個隻有兩個人的屋子裏蔓延，隻有角落的香爐裏的熏香嫋嫋而升，細小的顆粒浮動著散在整個房間裏，“賜婚亦如是，皇權至上，不是誰都有勇氣去抵抗的。”
    “那我就來做這個抵抗的人。”殷惜言突然的出聲讓陸臨澤倏然抬頭，他看到眼前的少女眼神堅毅，高昂著頭顱站在一屋子的狼藉裏，從沒關的窗戶漏進來的風將她的衣裳掀起，像蝴蝶震動雙翅，飛向遙遠的地方：“我沒有那麼深的感情羈絆，這個家怎麼樣我一點也不在乎。”她的眼光在陸臨澤身上隨意掃過，帶著笑意說道：“陸臨澤，不是誰都是像你，拚了命的都要維護這個家。”
    陸臨澤沉默著並沒有應聲，殷惜言百無聊賴地踢了一腳地上破損的瓷瓶，瓷器當即滾落到角落裏，碎成了數塊，陸臨澤的聲音也終於傳了過來；“所以，我還是想再問一遍——你到底是愛趙雲期還是享受被愛的感覺？”
    殷惜言不耐煩地答道：“不是回答你了嗎。”
    “你逃避了這個回答。”陸臨澤將凳子擺好坐了下去，順便給自己倒了杯水：“我確實會為了這個家願意付出一切，所以這也是為什麼我會在這你勸你接受這個賜婚的原因。”
    “但是啊，三姐。”陸臨澤將倒好的另一杯茶遞給殷惜言，在殷惜言遲疑地接過去後繼續說道：“我也是佩服你的，畢竟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可以超越時代的思想，更多的人是在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則裏碌碌無為一生，所看見的一方天地就以為是整個世界的全貌。”
    殷惜言握著手中影青釉纏枝蓮紋茶杯，褐色的茶水倒映她的麵容，在平靜的水麵上，雙眸裏卻好像流動著無盡的悲傷。陸臨澤喝了一口已經冷掉的茶水，冰冷的水順著咽喉一路流淌，像是將整個胸腔的熱血都澆滅：“追求自由或者更崇高的理想，這無可指摘，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你能飛出這個樊籠，走向更廣闊的天空，沒有誰生來就應該在深宅大院苦熬一生的。”
    握著茶杯的手無意識的發著抖，茶水被杯子裏泛起淩亂的波浪，殷惜言垂眸看著，漆黑的雙眸碎成了一片。陸臨澤並沒有看向殷惜言，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戶虛虛的落在了遠處：“可是追求自己的崇高理想不應該以犧牲他人為代價，這叫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