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賀新婚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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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恒言的婚禮如期舉行,這日晴空萬裏無雲,溫柔的春風拂麵而來,縱使二月春寒未歇,喜悅的心情依舊熨帖的整個人都暖洋洋的。整個殷府上下所見皆是一片紅色,裝點出盛大的喜慶氛圍,陸臨澤穿著為今日特地新裁的朱砂色花蓮紋圓領缺胯袍,站在其他五個儐相中間,準備跟著他家大哥一起前往郡公府將新嫂子接回來。
    殷恪言自然也在其中,與陸臨澤一色的衣著,褪去了兒童時期的圓胖,麵部骨骼線條也變得硬朗和削窄,有些內陷的眼窩讓眼睛分外深邃,無形中平添了些淩厲,而隨著青春期的抽條身高更是跟個竄天猴一樣刹都刹不住,此時站在他身邊,簡直壓迫感滿滿,陸臨澤想跟前麵的儐相換個位置。
    他怎麼就長恁高啊,有沒有一米九啊!敲!
    辭別父母,由殷恒言抱著大雁打頭陣帶著他們幾個儐相和百十來個壯漢,雄赳赳氣昂昂架著迎親花車直奔郡公府。
    鑼鼓奏起的樂響響徹街頭巷尾,道路兩側俱是笑鬧圍觀的人,一時之間可以說是人頭攢動,擁擠不堪,一行人也多費了點時間才到達坐落於永興大街的衡南郡公府。殷恒言頭戴纓冠著青衣紅裳,腰間白玉革帶上,後係大綬,前綴玉佩,腳蹬紅靴,如畫的眉目配上這攝盛的爵弁,直把守門的婆子羞紅了臉。
    陸臨澤站在男方的人堆裏笑看他們這邊迎親的被對麵捉弄,殷恪言在旁邊小聲說道:“待會開門的時候……”
    “知道。”
    雙方關於開門不開拉扯了幾輪後,隨著其中一位儐相的詩吟完,緊閉的大門終於打開,陸臨澤和殷恪言眼疾手快將殷恒言拉到一邊,將將躲避迎麵而來的大棍,他們幾個當即將新郎團團護住,嬉笑著向手持棍棒從門內衝出來的娘子們告饒,不輕不重的棍棒便全招呼到陸臨澤等人身上。
    圍觀的起哄鼓掌笑作一團,直到娘家姑嫂打累了才裝模作樣的拉幾下,從正門裏緩步走來一個身穿明黃色真絲交領衫外套桃粉色繡金枝團花紋大袖衫子著紅色如意紋百迭裙的婦人,精心梳理的雲鬟髻上,掐絲嵌紅寶石牡丹發簪隨著婦人的走動搖曳生輝。她巧笑著將手中的玉質酒杯端到殷恒言麵前:“酒是蒲桃酒,將來上使君;幸垂於飲卻,延得萬年春。”
    噫~說得好聽,裏麵還不知道摻了什麼料呢。陸臨澤對於這個時代的婚俗十幾年生活下來也是了解一二的,他看著殷恪言就義一般上前一步端起酒杯:“酒是蒲桃酒,主家意情切;如今為飲罷,兩姓相交歡”,說完一口悶。
    然後殷恪言差點一個沒忍住嘔出來,惹得對麵哈哈大笑,殷恒言感激地看著替他承受這一切的恪言,好兄弟!
    笑笑嚷嚷的“弄女婿”終於宣告結束,他們可算是踏進郡公府了!有人替殷恒言打頭陣在前麵吟詩開中門,開正堂門,身後與大哥同期的另一個儐相小聲問道:“那酒裏放什麼了?”
    殷恪言抽著嘴角,忍住還在嘴裏四散的古怪味道:“酒,糖,辣椒粉還有醬油,再加上茶水泡出來。”
    好慘,不會拉肚子吧。同情的目光瞬間將殷恪言包圍,殷恪言瞪了一眼身邊的陸臨澤:就應該讓你上。
    嘿!我才不傻呢!陸臨澤忍著竊笑對著殷恪言擠眉弄眼,借著大哥的喜事,他倆之間居然也有了這次短暫的稱之為和諧的交流了。
    真是不容易。
    殷恪言一直記恨著伴讀那事,尤其是棲黎羽對他越來越好之後,兩人間就再也沒有正常的說上一句話了。
    陸臨澤在當初的陷害下對殷恪言沒有了任何好感,對他現在的遷怒更是隻感到好笑,但他依然想維持好表麵的和平,維護一門的麵子。
    “兩心他自早心知,一過遮闌故作遲;更轉隻愁奔月兔,情來不要畫峨眉。
    十步笙歌響碧霄,嚴妝無力夜迢迢;羞將妝黛憑人試,留與殷郎見後描。”
    前頭的大哥在後麵百十來人的唱和聲裏已經一篇篇《催妝詩》將新娘子催出來了,正堂的屋外圍聚了一堆人,在“奠雁禮”行完畢後,隨著陸臨澤吟唱的《去扇詩》:“青春今夜正方新,紅葉開時一朵花;分明寶樹從人看,何勞玉扇更來遮,”他們的新嫂子的麵容終於得以窺見。
    正值青春年華的少女,一雙精心描摹的雙眼裏閃動著含羞帶怯的喜悅,朱砂點絳的紅唇勾出淺淺的笑意,金鏨銀刻的鳳冠掩映著烏木般的黑發,深青色的大袖長衫配金絲織成的霞帔著在身上如花枝上的綠葉襯托牡丹花開的嬌嫩。
    陸臨澤小小的驚歎一聲,真是便宜我那剩男大哥了。
    衡南郡公夫婦俱已是年過六十的人,哪怕早已經曆過幾次膝下兒女的的婚嫁,對於這個最小的女兒的出嫁,終是做不到平心以待,親自送英娘出了正門,郡公夫人已是哭花了妝容,虞郡公拉著英娘的手,哽咽著半晌才說出出嫁贈言“戒之勉之,夙夜無違”。
    陸臨澤看不到這位新嫂嫂的表情,隻是從遮擋的蓋頭下,看到一滴淚水滴落在地,砸起飛揚的塵埃。
    回程的路上自然少不了居住在街道兩旁的百姓障車,郡公府與大將軍府的聯姻,百姓可是使足了勁折騰,這些鬧婚的自然是不能讓新郎出馬,他們這些儐相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被一群討喜慶的人圍著,陸臨澤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二月初暖的天氣讓他出了一身的汗,不算遠的路程回到殷府也已是華燈初上,整個殷府已經是賓客雲集,隨著新娘子的到來,鞭炮鑼鼓齊鳴,火藥燃燒升起的濁煙掩蓋了眾人喜慶的麵龐,待新郎新娘稽拜過父母,陸臨澤繼續簇擁著這對新夫婦步入婚房。
    婚禮的最後一步終於要來啦!雖然不是他結婚但折騰了一天,又累又餓他真的堅持不住啦!
    殷恪言端上盛著飯的“同牢盤”,端端正正跪坐在兩位新人對麵,由殷家親戚裏一位全福婦人為主饌,吟誦著“一雙同牢盤,將來上二官;為言相郎道,繞帳三巡看”,一邊遞上肉飯,讓兩位新人各吃上三口,而陸臨澤的眼睛直溜溜地盯著那肉飯,忍不住直咽口水。
    真不怪他現在看到吃的眼冒綠光,這結婚真是體力活!
    杭氏精挑細選的兩個玉麵粉白的小孩子端來小瓢,裏麵盛放“合巹”用酒,依次遞給兩位新人,“一盞奉上女婿,一盞奉上新婦”,奶聲奶氣又一本正經,陸臨澤實在忍俊不禁,他看著兩人同時喝下一口,預先留下的頭發也使人端上來用紅繩纏繞到一起,放置於小瓢內,隨著一聲“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兩個小瓢再次合二為一,妥善存放到金絲楠木的盒子裏。
    一場婚禮才算是走完了全部流程。
    祝福將眼前的兩個新人包圍,高燭照紅妝,佳人光彩明,一片歡欣慶賀裏陸臨澤兀然產生了一絲恍惚,結婚是每個人必經的道路,那他呢?跟一個完全沒有見過麵的女人結婚,過一輩子,他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跟著人群離開新人的婚房,陸臨澤眼神空茫,造型精美的花燈點燃了夜空,映襯籠罩整個府邸的紅綢,灼目的色彩裏他依稀看到誰的身影款款而來……
    “端王殿下到——”
    就像是絢麗氣泡的倏然破滅,陸臨澤驚然夢醒,隔著擁擠的人群,他看到那位他陪伴了十三年的殿下踏著清輝冷月,身披漫天星光,在千燈萬盞的煌煌光彩裏降落神祇的垂憐。
    前廳的筵席已經散去,隻依稀剩下本家宗親還在酒桌攀談,喧鬧了一天的喜慶在子夜下漸漸平靜。陸臨澤單手支頤望著窗外廊下係著紅綢的琉璃燈,薄紅的眼尾好似也染上了燈火的璀璨,流動著妖冶的光。
    妖冶,這不該是形容陸臨澤這個文俊氣十足的人的詞語。棲黎羽端著手中的酒盞,清透的酒水裏清晰的倒映著對麵人微醺的醉態,總是幹淨清透的黑眸此時像是彌漫了一層水汽,襯著眼角臉頰的醉意顯露出一絲可憐的味道,有些薄的唇殷紅的仿若女子塗染的丹寇,微微挑起的眼角,那抹紅就像活了起來一樣流動著,在心裏翻湧出一道鎏金彩繪的長河,浪花澆灌著岸邊盛放的妖嬈撩魅的花。
    他招招手,侍立在一邊的顏華立即明白了其意,轉身下去準備醒酒湯,差點與剛回來的洵都撞了個正著:“你去哪了?今天府裏忙成那樣,就沒怎麼看到你的身影。”
    “你都說忙了,自然是幫忙去了。”洵都微垂著頭,敷衍的回答了一句便想往裏走,被顏華一把拉住,洵都煩躁的想揮開的手在顏華的話裏生生止住:“端王殿下在裏麵,你可小心點。”
    “……”洵都靜默半晌,抽回被顏華抓住的衣袖,悶悶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撩起竹簾進了屋內。
    顏華在原地駐足片刻,有些吃不準剛才洵都的樣子,她……是溜去哪裏躲著吃酒了嗎?眼好紅,還是?
    “今夜月色真不錯。”棲黎羽小酌了一口杯中酒,甘冽綿柔的酒香充盈齒尖縈繞,對麵的人收回看向外麵的目光,回以淺淡的一笑,如零落的花瓣飄在水麵:“確實。”
    “隻是月上中天,殿下也尊陛下的旨意將賞賜帶到,這喜宴也吃了,怎麼還賴著不走呀。”陸臨澤接過顏華端來的醒酒湯,酸酸甜甜的口感讓他下意識的皺眉。
    棲黎羽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陸臨澤身上,過於親昵的話落在玩笑的語氣裏倒也聽不出真意:“這麼快就趕我走了?枉我可是為了見你才特地從父皇那討了這個差事的。”
    陸臨澤確實是喝多了,腦子裏都昏沉沉的,對麵的小殿下說了什麼也都聽得不甚明白:“我這不是擔心你回不了宮嘛!”
    “你是喝糊塗了,這時候宮門早就關了。”
    陸臨澤瞥了一眼角落的更漏,恍然大悟:“啊,確實。”
    棲黎羽晃了晃手上的令牌,挑了下眉有些得意:“本王還不至於回不了宮。我來宣賞確實有私心看看你的,為了這個春闈你都多久沒有進宮了。”
    陸臨澤眨眨眼,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也沒多久吧,就幾個月。”
    “你還知道是幾個月。”對著眼前露出正直純良表情的陸臨澤,棲黎羽憋了幾個月的怨氣頃刻間消散了:“你到底是為什麼一定要去考呢,以你在我身邊做伴讀的身份,授官職不是很正常的嘛,太子哥哥身邊的裴行樂不就是這樣。”
    棲黎羽的埋怨讓陸臨澤收起玩鬧的意態,他放下手中的醒酒湯目光落在對麵殿下身後的紗燈上,上麵以水墨繪製著喜鵲登枝圖案,燭光照耀下喜鵲的羽毛纖毫畢現似閃動著粼粼光澤:“我想證明自己。”
    “你也知道的,我白身出身,得陛下隆恩做了你的伴讀,卻也不可避免徒增蜚短流長。”他看了眼對麵棲黎羽俊逸的麵龐,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自當年的春蒐意外,他倆的關係便親密無間,自然也多了好事者的編排,陸臨澤不止一次聽見角落裏窸窣如陰溝臭老鼠的蔑視。
    他心裏一直是憋著一股氣的,為了那些隱藏在角落裏的嘲諷;為了殷恪言的挑釁;為了那些對他出身的看不起,他無論如何都需要這個在目前看來最公平的選拔證明自己。
    人活著就是為了爭這一口氣!我必打那群黑子的臉,尤其是殷恪言!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輸給他,他就要去考試嘲笑這個胸無點墨頭腦簡單的廢物,隻能靠爹進金吾衛做長史!
    他承認他及其厭惡惡心殷恪言。
    “那要是考不上呢?”棲黎羽不能明白陸臨澤對這些的堅持,他擔心他要是失敗了遭受更多的嘲笑。陸臨澤的一腔憤慨被棲黎羽的一句話澆了個全滅,他不滿地以食指點桌:“你就不能盼著我點好。”
    “我是擔心你。”細致而骨節分明的手指被褐色的實木桌映襯的近乎透白,而沉悶的敲擊聲更是契合著心髒的跳動,一下一下就像那隻手戳在他的心髒上一樣,他又想起母後的那些話了。“科舉哪有那麼簡單的,天下士子何其多得進士者又幾何,天底下就你死心眼,有捷徑都不走。”
    許是醒酒湯的作用,又或者是這個話題在棲黎羽置氣一樣的語氣裏變得嚴肅,陸臨澤敏銳窺見了棲黎羽突然的煩躁,他揮手讓旁邊伺候的洵都她們退下:“你怎麼了?雖然確實如你所說,但我既然選這條路,自然是做足了把握,也絕不會對後果怯懦。”
    棲黎羽沉鬱地看了眼眼前人認真的模樣,並沒有再接這個話題,反而說了一句不相及的話:“你知道春闈後五月份太子哥哥就要大婚了吧?”
    “?”這天上一腳地上一腳的是要幹嘛?陸臨澤打起的十二萬分精神想著好好寬慰寬慰這個擔心他的小殿下,就這麼啪嘰散了:“自然知道。”
    這可是今年除春闈外最大的事了。
    “臨澤,我……”眼前人也在看著他,眉眼柔和,本就清俊文靜的麵容被燭火勾勒出朦朧的剪影,隱在袖子裏的手緊張到握成拳,囁嚅著嘴唇想說些什麼,便聽到外麵自己的貼身內侍張姚恭謹的聲音:“殿下,時候不早了,該回宮了。”
    張姚的聲音讓棲黎羽被酒精以及情緒催化的衝動瞬間壓了下去,他站起身:“知道了。”
    殷府正門,鞭炮的碎屑鋪了一地,濃豔的紅色昭示著白天的笙歌鼎沸,絳色薄紗包裹的燈籠裏燭火靜靜照耀著門廊下的一方天地,棲黎羽回首了看了眼站成一排送他的殷家人,最後目光落在了陸臨澤身上,與他一般年紀的青年人,消瘦的身形似青竹般挺拔,燭火映照微垂的眉眼留下如扇翼般的陰影,察覺到他的目光,青年微微抬頭,燈火下顏色淺淡的唇染上笑意,如這個季節吹來的暖風,於無聲處浸潤每一寸皮膚。
    我在擔心你,擔心你遭受的輕慢,擔心你走太快離我太遠,擔心那些煩擾的言辭讓我永遠失去你。
    他扶著張姚的手坐進肩輿,在簾幕落下時想,春闈之後再告訴他吧,不顧一切的。

    作者閑話:

    婚禮的流程參考了森林鹿《唐朝穿越指南》以及李正宇的《下女夫詞》研究,不過刪除修改了很多流程,不可當真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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