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還記得你高考前夕的心情嗎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6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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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是懸浮在空中做一個旁觀者看著眼前景象,又像是站在此地親身經曆,周圍景色變幻不定,四季都在眼前輪轉。或者春日裏綠意無邊的田野;或是冬日裏飛雪連天的山坳,一幕幕都在眼前如燈片般快速略過,男人寬厚卻又有些佝僂的身軀站在耙上,揮動著手中的鞭子,水牛在泥濘的田裏艱難前行,帶起一陣陣渾濁的小浪花;女人在淒風虐雪的寒夜裏,坐在屋內唯一一盞燭火下,以背相對仔仔細細地縫補著一件小衣服,兩人似是感應到了有人在看他們,皆慢慢轉過了身子,當清晰看見他們帶著笑容的臉時,天地頃刻間旋轉,光亮驟然不見,周圍在一瞬間歸於沉寂的黑暗裏,直到一束光在頭頂落下,映照出虛無中的一方天地,兩塊白布上……
    風乍起,白布如練翻飛,掩蓋在下的兩張猙獰的血肉模糊的臉驟然出現——
    “!”陸臨澤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胸膛劇烈起伏心髒仿佛要從身體裏跳出來,他摸了一把額頭,密布的汗水瞬間濡濕了整張手。洵都挑起簾子走了進來,瞧見陸臨澤蒼白的臉色,大驚失色:“公子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裏不舒服?”
    陸臨澤隻是疲憊地搖搖頭:“沒事,做了個噩夢而已。”他不著痕跡地避開洵都想給他擦汗的手,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身上出了汗,你幫我拿身幹淨的裏衣來。”
    “是。”洵都收回自己的帕子,倒也沒什麼其他感受神色如常的到一邊拿衣服去了。陸臨澤是個很好的主子,沒有架子又好說話,從不苛待屋裏的丫鬟,但也並不是過分與人親近的人,雖有時笑鬧在一起,洵都也能覺出那份淡淡的疏離。不過他到底是主子,她們隻是伺候人的奴婢,真以為好脾氣就能跟主人平起平坐,那才叫異想天開,癡人說夢
    洵都還是看得很開的,看清利害做好自己的本職即可,不像顏華,實心眼。
    將軍府的前院與後院之間由一個規模可觀的園子連接,正值春日更是花紅綠柳鳥鳴鶯啼,陸臨澤站在橋上,注視著腳下泛著碧波的河流,飼養的錦鯉在裏麵愜意地遊動,豔麗的斑紋在水光下如前世霓虹的光彩。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陸臨澤轉頭望過去,一襲圓領袍頭發挽髻做男子打扮的殷惜言正從另一道門上走進來,身邊除了貼身的萱草還有個男孩,頭發規矩地梳著但衣裳明顯破舊,一看就不是府內人,兩人站在二道門處說著什麼。
    園子裏花草繁茂,樹林陰翳陸臨澤一時看不清男孩的臉,直到男孩轉身離開才看清他的相貌:“那不是後麵馬房照料馬匹的趙雲期嗎?三姐跟他很熟嗎?”
    陸臨澤學了快三個月的騎馬,每次去馬房牽馬都能見到這個男孩,被曬得有些深的膚色,鼻梁高挺劍眉星目,總是在一旁默默幹活不像其他人那般跑過來奉承巴結,陸臨澤對他很有印象。
    “聽說他馬術不錯,將軍沒空時惜娘便讓他陪著練習騎術。”順著陸臨澤的目光望過去,趙雲期已經離開,洵都沒有見過這個馬奴隻能將聽到的告訴陸臨澤:“聽說他飼養的馬各個膘肥體壯,跑起來可快了,將軍很是誇讚。”
    陸臨澤點點頭對後一句話很讚同,他見過那些馬確實很壯實,一蹶子仿佛就能撂倒十個他,想他平日裏練騎馬都是殷騫帶著要不然也是牧郎,還真不知道這人騎術也好,能讓殷惜言這個馬上木蘭討教騎術。他不由多看了眼殷惜言,自上元節後其實在府裏他很少能見到殷惜言,杭氏對於這些男女之別還是很嚴格執行的,哪怕他們都還是個小屁孩。但殷惜言這個女孩吧,骨子裏就不是個大家閨秀,在杭氏的威勢下倒裝的夠像,但陸臨澤見過她在馬場恣意馳騁的樣子,就如遼闊青空上展翅翱翔的鳥一樣,自由灑脫,那一刻陸臨澤仿佛看到了這個不被親生母親喜歡的女孩的內心,壓抑在沉默乖順的外表下的不羈。
    他望著殷惜言向這邊走來的身影,發帶在身後飛揚,就像這個女孩有著掙脫束縛的心但卻被綁死在原地半點挪動不得。他有些恍惚的想著,其實,殷惜言才是最像殷騫的那個孩子……
    “陸臨澤。”殷惜言站在她麵前,大大眼睛裏笑意綿綿,這態度對陸臨澤來說還挺少見的。“後天就要入宮了,二哥都把自己關在房裏冥思,你居然還有興致喂魚。”她抓了一把魚食扔到水裏看著一群錦鯉爭做一團,意味深長說道:“不愧是讓楊太師親自舉薦的人,看來大家都小瞧你這個村野出身的人了。”
    “……”陸臨澤完全不想接話,殷恪言知道這件事後來他屋子裏大鬧一場,說的也是這種話,你們兄妹倆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不過我是覺得你能去參選也挺好的,你如今也是我們殷家人,選上了也是我家的一份榮光。”她拍拍手上的魚食殘渣,目露惋惜:“就是二哥好像不太高興。”
    他不高興把你高興壞了。陸臨澤按捺住脫口而出的吐槽,而是說道:“楊太師既然舉薦,自當全力以赴,至於結果盡人事聽天命。”
    殷惜言隻是笑著又看他一眼,便與他擦肩而過:“加油吧,我希望你能選上。”
    氣死殷恪言是吧。陸臨澤無語地望著殷惜言的背影,小姑娘長成現在這陰暗的性格,當媽的要負全部責任。
    這段時間他也算搞清楚了殷惜言跟杭氏之間那形同陌生人的關係是怎麼回事。無關男女差別,而是雙胞胎裏殷惜言是強壯的那個,殷恪言在肚子裏沒有吸收到什麼營養,出生後差點沒養活,而當時體格健壯的殷惜言還因體位不好險些難產,讓杭氏吃盡苦頭。一來二去,杭氏便對這個小女兒充滿厭棄,隻恨沒有生她。
    園內花木繁盛,蔽日的綠色遮蓋在頭頂將光線分割成一個個不規則的形狀烙印在地上,風一吹像銀魚的鱗片一樣閃動。有鳥兒在頭頂嘰喳作響,他抬眼望去繁茂的樹葉縫隙裏,一個鳥窩安穩地落在樹杈中間,尾羽纖長的成年灰喜鵲正將嘴裏的食物分給窩裏的幼鳥,一遍一遍不知疲倦地哺育著,陸臨澤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已經看不見人影的前方,喃喃自語:“世有千千結,心結最難解。還不如因為不喜歡女孩呢。”
    洵都一時沒聽清陸臨澤說什麼:“公子?”
    “回去吧。”他又看了眼樹上的鳥巢,此時窩邊又多了一隻灰喜鵲,聚精會神地盯著窩內的幼鳥,銜去巢裏的髒漬,夢裏的兩人的臉再次出現在他眼前,質樸的溫柔的以及對他無限的包容,他悵然想著,失去的和得不到的哪一樣更令人痛苦呢?
    “啪!”胭脂色的水釉碗被摔道地上,散了一地碎片,殷恪言仍不解恨揚手把桌上的書卷紙硯全砸了出去,整個屋子裏登時一片狼藉,伺候的丫鬟各個噤若寒蟬,唯恐多動了一下惹到這個祖宗。
    唯有一個穿著白色垂領衫罩艾綠色寶相花紋短褙子的女孩走了過來,緗色的破群將身形勾勒的婀娜纖細。
    “可是有誰又惹到公子了?發這般大的火。”說話的女孩長著一張討喜的小圓臉,一雙大眼睛清透似水一眼可望見底,說起話來也是如水般清靈淙淙,望見隻覺得心生歡喜,殷恪言也緩了臉色:“心裏不順。”
    若漪順手招過幾個小丫鬟將屋內的狼藉收拾出去然後重新給殷恪言倒上一杯茶,語氣輕柔:“可是為了後天的終選?公子這些時日廢寢忘食,連老爺都誇讚公子有大進步,想來後天定是有個好結局。”
    恭維的話殷恪言半點不領情,反而冷哼一聲:“有什麼用,還不如去楊太師跟前耍一番口舌來的輕鬆。”他握緊手中的杯子,憤恨道:“當真是鄉野賤民,滿心的下作心思。”
    若漪快速看了眼殷恪言閃露出不甘的眼睛,垂下眼瞼語氣不疾不徐:“雖說有楊太師舉薦,但四公子畢竟學識不高,就算後天與公子一同入宮,也未必就能選上啊,四公子的出身……”
    後麵的話沒說完殷恪言也明白,說的好聽是忠武將軍的兒子,但義子又不是親的,說到底也是個平民出身,端王殿下怎麼可能會選這種出身的。殷恪言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就是氣不過,他憑什麼啊!去一趟陳大學士府就能得到太師的舉薦,這好事怎麼就讓他趕上了!”
    殷恪言是既羨慕又嫉妒還帶著十足的憤恨,他不能接受一個哪哪都不如他的臭小子比他好,而且那麼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一直想要的東西,殷恪言氣得恨不能把那小子的屋頂給掀了:“就算覺得他那出身也沒什麼可能,但一想到他能跟我一起去心裏還是很不爽,油腔滑調的別到時候連聖人都被他蒙蔽了。”
    若漪輕輕勾了下唇角如湖麵吹起的漣漪,很快消失不見:“金殿之上,聖人之前,哪就可能還有那麼好運氣,何況四公子還是第一次入宮經曆這麼大陣仗,到時候可千萬別過於慌亂殿前失儀了。”
    有些擔憂的話聽在殷恪言的耳裏卻有了不一樣的意思,他回頭看了眼若漪,後者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公子,奴婢說錯了什麼嗎?”
    “沒有。”殷恪言往椅背上一靠,突然問起了其他的話:“你說這終選的題目,陸臨澤會選什麼帶入宮裏呢?”
    “這奴婢哪知道呀,奴婢一個下人。”
    殷恪言好像也沒指望她能給他答案,隻是望著頭頂上的琉璃宮燈,呢喃道:“貴重的東西?他有嗎?”
    屋外一陣風起,漫天花雨,落了站在簷下的小丫鬟滿頭滿肩,見人從屋內出來,幾個人趕忙急急圍了上去:“若漪姐姐,怎麼樣了?”她們真是怕了這個喜怒無常的小主人了。
    “沒事了呀,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若漪拍拍中間丫鬟的肩膀,給她把頭發上的桃花瓣拿掉,笑嘻嘻說道:“我覺得公子脾氣挺好的,你們是不是太反應過度了。”
    “那是你沒見過。”小丫鬟當即反駁,帶著些害怕說道:“你是瓏香那事後公子院裏大丫鬟全被賣了才來的,那時候二公子被將軍禁足,後來又因為要選伴讀收斂了性子,自然是不知道二公子以前什麼樣。”
    若漪睜大雙眼,黑亮的眼睛裏笑意都快溢出來:“那我運氣還不錯嘛!”小丫鬟歎了口氣,雙手合十向天祈禱:“隻盼著後天有個好結局了,要不然……”後麵的話沒有說完另外幾個已經打了個寒噤,若漪依舊笑容不減,望著院中盛開的桃花,灼灼顏色豔靡無雙:“誰說不是呢。”

    作者閑話:

    當媽的真的會因為生孩子吃自己吃太多苦而不喜歡小孩的,《左傳》裏一篇《鄭伯克段於鄢》,鄭莊公就是因為是倒著生,讓武薑吃盡苦頭而不得武薑喜歡。但這不是媽媽的錯也不是孩子的錯,隻能說是生育風險自古以來隻有女性一個人在獨自承擔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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