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學渣的腦子真的想不了那麼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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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簾之隔的街市上人聲鼎沸,吆喝叫賣不絕於耳,而馬車內卻是一片靜默,連車輪碾過石子的聲響都能覺察出來,陸臨澤偷眼打量身邊的殷騫,張嘴想說些什麼打破這份安靜但對上那有些冰冷的臉,終究還是怯懦的低下腦袋,說不出半句話來。
不是沒看到身邊孩子懊惱失落的樣子,殷騫也不是在氣他的莽撞衝動,他隻是自責自己的無能,楊太師突然來這麼一出他連緣由都看不明白,讓這孩子入宮選伴讀他也連拒絕的權利都沒有,殷騫感到深深的無力爬滿心頭,他什麼都不懂就讓他貿然入宮,選不選的上在其次,他隻是擔心這孩子……
突然一聲馬嘶,他們的馬車也停了下來,一道熟悉的聲線在車外響起:“遠遠瞧著就覺得駕車之人是將軍身邊的隨侍牧朗,看來來得早不如湊得巧,特地登門拜訪將軍沒有見到,倒是在街上遇見了。”
這個聲音!殷騫率先掀開簾子,迎著乍然跳進來的日光,身材頎長的男子一襲花鳥纏枝暗紋錦緞長袍站在一匹高頭大馬前麵,溫潤清和的眉眼逆著光仿佛也能看到一絲淺淺的笑意,男子叉手揖禮,連聲音都是春天裏被日光浸潤的山泉一般溫暖:“見過殷將軍,將軍別來無恙。”
酒肆裏吵吵嚷嚷,男人們三五一群聚在一起推杯換盞,高談闊論,店小二端著疊的滿當當的托盤,高叫著小心穿梭在每一個桌子麵前,此刻正是就餐時候,大廳的熱鬧連樓上的雅間都不能隔絕。
陸臨澤抱著碗一口一口扒著白飯,整個人都怏怏的完全沒有見到給自己親娘申冤的”青天大老爺”的激動。
溫琰之給他夾了塊肉質細膩的鱸魚肉,關切又帶著打趣般問道:“小公子臉色怎麼這麼差,可是將軍苛待你了?”
陸臨澤慌亂搖頭委屈的看了眼殷騫便又縮起了腦袋。殷騫摸了摸他的腦袋歎了口氣便將今日之事原原本本說與溫琰之聽,室內靜悄悄的,隻有殷騫渾厚低沉的聲音如角落的沉香一般,彌散在整個房間。
溫琰之錯愕的目光在對麵兩人身上來回掃過,最後落到情緒低落的陸臨澤身上,由衷稱讚道:“當初在喬寧村,聽到你對你娘一案提出的諸多疑點,我就說你是個聰穎的孩子,今日所聞,看來你不僅聰明還有一顆悲憫蒼生的善心,實在難能可貴。”
“我家臨澤本來就聰明,今天太師大學士柯大儒都輪流誇了一遭了,琰之你就別再說這些虛的了快幫我分析分析,楊太師此舉何意?我實在是擔心臨澤,這終選可是要入宮麵聖的,他才來天都三個月啊,就這麼貿然麵聖,要是哪句話說錯了惹得龍顏大怒……”平常要是有人誇陸臨澤他一定嘴巴咧到耳後根,可現在他實在沒心情,尤其是才經曆三個文人一頓誇就擅自給他兒子做決定這事後。
殷騫的急切不安在臉上表露無疑,溫琰之隻得安撫他:“也許,楊太師隻是因為惜才才做此決定呢,並無其他想法。”
殷騫明顯不是很讚同這個猜測:“那些參選的高門大戶裏,不談出身光才華哪個不是翹楚,又與宮中交往密切,這伴讀還真能落到普通人家身上不成。”
他從一開始就覺得楊太師這提議屬於脫褲子放屁,說得再天花亂墜騙騙下麵那些人就算了,真選人最後還得按出身來決定,這也是他不讚同恪言湊這個熱鬧的一部分原因。
“可是,對於楊太師來說他也不會損失什麼啊。”溫琰之微微一笑,端起桌上的酒杯輕抿了一口:“誰能選上最後還得是陛下決定,楊太師引薦了,若小公子真能選上楊太師麵上有光,若是不能,也不過是一個盡了引薦之責罷了,將軍不必太過憂慮。”
殷騫思慮片刻,麵色舒緩了一些,算是接受了溫琰之的話。
“隻是沒想到,關於端王殿下的伴讀一事,居然變成了這樣的挑選方式。”寬大的衣袖遮擋住溫琰之大半張臉,隻留下那雙漆黑似墨的雙眸,將光芒隱於其間。“這事也隻有楊太師能擔下來的了。”
“此話,何意?”對麵二人都抬頭望向他,但對比殷騫毫不掩飾的疑惑,陸臨澤隻是轉動了兩下眼珠便像是窺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這讓溫琰之暗暗吃了一驚,清潤的聲音不動聲色問道:“小公子怎麼看這次選伴讀一事。”
“啊?我?”陸臨澤指著自己的鼻梁,一時沒反應過來:“我能有什麼看法,我連不想去摻和都沒資格拒絕。”雖然,這事是他自己頭腦發熱作出來的。
“正因為如今你也參與其中,所以才更應該看清一些啊。”溫琰之遙望窗外,依稀可見屋外的碧傾湖光和岸邊盛開的蘭花,舒展著翠綠的葉脈和柔嫩的花枝,馥鬱濃烈的香氣像是隨著風吹到了他的鼻尖,令人心情愉悅。
見殷騫也隻是拿探尋的目光看他,並沒有明顯的拒絕,陸臨澤便放下碗筷沉吟半晌終於說道:“之前聽爹說,楊太師今年就要致仕了,不止陛下連朝中百官都無不不舍,想楊太師三朝元老,這幾十年裏為大黎夙興夜寐兢兢業業又能與同僚關係融洽,揪不出半點錯處,楊太師的為人處事定是有他高明之處的。”
陸臨澤猶豫地望向殷騫,糾結後麵的話要不要說,溫琰之拍拍他放在桌上的手,鼓勵道:“這裏隻有我和你爹,但說無妨。”
“我不好揣測聖人是什麼意思,但是觀目前的情況,朝中定是分為太子派以及擁護有大都督做靠山的端王殿下兩派,而端王殿下的伴讀便是如今兩方爭鬥的焦點。”從上元節皇帝說選伴讀開始他就在思考這些,可他也隻是在心裏琢磨連殷騫都沒有說過,尤其是當腦子裏自然而然想深遠一些時,陸臨澤就覺得格外陌生,仿佛那些思緒並不是來自他的靈魂,這種感覺讓他恐慌,分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誰。
他緊張地咽了下口水:“國舅爺雖握有兵權但並不是全部,縱有軍功在身但外戚這一身份本身就被那些文官們不喜,若想實力與聲望同時擁有,以……呃、圖……未來之事,端王殿下是需要一些世家大族支持的,所以這個伴讀人選的出身定是要能夠比肩太子殿下那邊的,可是。”他深吸一口氣,決定一股腦把話全說完:“這一打算被楊太師在上元宮宴上的提議打亂了,為了大黎的社稷穩固他這個一輩子都八麵玲瓏的人站到了他們的對立麵,一個要致仕的德高望重的三朝元老,就算皇後娘娘與國舅爺心有不滿,應該也不敢有半點表露。”何況這楊太師把調子起那麼高,直接搬出太祖皇帝的遺訓,誰敢說半個不字呢。
屋外河岸的楊柳鬱鬱青青,垂落柔軟嫋娜的樹枝,仿若堆起層層疊疊的青煙,籠住這臨窗一隅的春景,柳葉絲絲縷縷纏住窗內人跳動的心髒。
殷騫不可置信地望向身邊的陸臨澤,眼中的訝異與震驚仿佛是第一次認識他,朝中關於儲君之位的爭鬥他這三個月多少也看出來一點,但伴讀擇選他除了覺得奇怪也沒有往他處想,這個孩子居然看得這麼透徹,隻是通過伴讀擇選便覺察到這些紛爭,隻是個六歲孩子啊……殷騫神色複雜地問道:“這些,誰告訴你的?恒言嗎?”
陸臨澤以為殷騫要責怪他與大哥妄論國事,連忙搖頭:“不是的,跟大哥沒關係,我就問了大哥楊太師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太子殿下的伴讀是什麼出身,其他的都是我自己瞎想的。”
殷騫看著陸臨澤清透不染雜塵的眼睛,心內五味雜陳,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溫琰之倒神色如常,隻是眼眸似是因為垂下眼瞼遮擋了窗外的日光而顯得有些幽深:“那,你再揣測揣測聖人的想法?”
樓下大廳喧嘩聲此起彼伏的傳來,嘈雜的就跟窗外棲息枝頭的鳥兒一樣,飯菜的香味混雜著窗外飛花青草的味道,熏得陸臨澤一陣頭疼,他忍著翻白眼的衝動老實巴交地搖頭道:“不知道,那可是天子,天子的想法要是我都能猜到,你們這些在他眼皮子底下當官的還要不要吃飯了。”我才不稀的說這個老年癡呆症皇帝呢,管他是支持名正言順的太子繼承還是偏愛後老婆生的,搞得朝廷兩派對立都是個傻叉好吧。
“也是。”溫琰之被這話逗樂,連酒杯都險些拿不穩,他刮了一下陸臨澤的鼻頭,對他眨眨眼:“聰明的小子。”
微風拂過,吹皺一池春水,翠鳥立於枝頭閑適地梳理它絢爛的羽毛,陽光落下折射出華美奪目的光芒,倏而被夾道上的遊人驚擾,振動雙翅快速飛入天際,消失在蒼穹之巔,頭戴冪籬的女子三兩結伴衣裳環佩如彩蝶翩躚,笑聲清脆靈動伴著舒怡的微風,美好得令人駐足側望。
牧郎扶著陸臨澤進入馬車,深藍色的簾幕落下,遮蓋住兩人所有的視線,殷騫看著還在輕微擺動的簾幕眉頭深鎖:“琰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裏無雲萬裏天。”溫琰之抬頭仰望如水洗練過的碧藍天空,幾縷遮蓋住暖日的流雲在風的催促下挪動著它白胖的身體緩緩離開,日光得了那一點空隙,泄露下金箔凝結的光緞,落在遠處的屋瓦,近處的青石磚上,折射出砂礫般的光澤。他抬起手臂似是要遮住這並不強烈的日光:“將軍,凡事順其自然便好,不必太過擔心。”
陸臨澤長久沒等到殷騫,忍不住撩起窗簾向外麵看去,正好與外麵二人的眼神撞個正著,嚇得陸臨澤當即扔了窗簾,在馬車裏正襟危坐。溫琰之微微一笑,回身對殷騫說道:“小公子機靈可愛,此番際遇又怎料定是禍不是福呢?”
馬車繼續吱吱呀呀碾過並不平整的石板路,牧郎揮動馬鞭的聲音隔著車壁亦是聽得一清二楚,陸臨澤小心翼翼打量身邊的殷騫,雖然看起來不像從陳大學士府上出來時那麼生氣了但是好像還是很不開心,他惆悵地聳拉起腦袋,你說你多那個嘴幹嘛,封建社會不就是普通人不是人,出身大過天嗎,指望這群剝削者為老百姓考慮,他無聲地翻了白眼,我真是瘋球了。
“臨澤。”殷騫出身打破了這狹小馬車內的寂靜,陸臨澤快速從自我腹誹裏回過神:“是,爹?”
殷騫猶豫片刻還是直視他的眼睛輕聲說道:“今日在酒肆說的話,切不可再跟其他說起,知道嗎?”
陸臨澤眨眨眼,很快明白過來,忙不迭點頭:“爹,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傻不愣登把朝廷還有可能關乎儲位爭奪的事往外說的。”議論多了可是要掉腦袋的,我懂!電視劇裏都是這麼演的!
孩童的臉稚嫩又透著明媚的朝氣,連殷騫心裏的鬱結都被那笑容驅散了不少,他將陸臨澤依然瘦小的身體抱到懷裏,帶著厚繭的手一下一下撫摸著他的頭發,雖然粗糙的指腹蹭到他的額頭帶起一陣細微的疼痛,但陸臨澤卻很受用甚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殷騫懷裏,他聽著殷騫溫厚的聲音在上方傳來:“楊太師既然已經說出口,便沒有拒絕的餘地,你……十日後便和恪言一樣,進宮去試試吧。”
“嗯……”陸臨澤聞著殷騫衣裳上皂角的清香,認真地點頭。
“禮儀規矩回頭讓穀媽媽教教你,你不要害怕,到時好好表現就行。若能選上,爹自是為你高興;若是沒有,也不打緊,爹並不在乎這些名與利,到時真要是殿前失儀,有爹在,沒事的。”馬車外嘈雜紛亂,但男人的聲音卻沒有沾上半點雜音,清晰的真切的一字一句傳到陸臨澤的耳朵裏;“讓你們入書塾念書,雖然存著你們能有個好前程的想法,但更多還是希望你們往後能做一個明理通達的人,將來是考功名也好還是做個閑散的普通人,爹都尊重你們自己的決定,惟願你們四個將來相親互愛,一家人和和美美,我也沒什麼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