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手心手背的肉也分厚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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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杭氏送來的什麼“國舅夫人”賞賜的雪肌膏,抹上去冰冰涼涼,跟臉上蓋了冰片一樣,時刻刺激著他的皮膚,他也說不上來他現在是疼還是冷。不過……他偷眼打量著鏡子裏的自己,這皇親國戚用的東西就是不一樣,第二天腫成豬頭的半邊臉,抹了一天今天好像消下去大半。
不過依然不能見人就是了。
“公子既然怕疼,前日何必要擋那一下。”小丫鬟苕兒手上小心翼翼給陸臨澤塗藥膏,嘴上喋喋不休:“今日可是上元節哎,公子難道想窩在府裏嘛!那可太虧了啦!”末了還嘟囔著:“何必給二公子這種惡霸王擋呢,就該讓他被……”
“大膽,你個丫鬟也敢妄議主子來了。”洵都雙手托著熏好的衣服走了進來,聽到苕兒後麵的話當即喝止,她戳著小丫鬟的腦門說道:“昨日,二公子的院子下人賣的賣攆的攆,從裏到外全換了一批,夫人和二公子正氣頭上呢,你想被人聽了牆根做那出氣筒嗎?”
“哎呀,在小郎君自己的院子呢,都是自己人,怕什麼。”苕兒不以為意地吐舌頭順便還調戲了一下陸臨澤,收拾好藥膏便小跳著走了出去。
“早晚禍從口出。”洵都皺著眉搖頭。
陸臨澤訕訕地在一旁幹笑,你以為他想挨這一下,他巴不得看那死胖子被打,但能嗎,不能。他看著洵都裹了紗布的手,有些關心道:“不是讓你跟顏華好好休息嗎?怎麼又過來了?”
“就是手背劃破了而已,不打緊。”洵都將茶白色鎖子紋的長袍攤開,幽幽檀香味瞬間四散開來,不過是個比他大幾歲的小孩,臉上卻盡端莊持重:“那幾個小丫頭笨手笨腳的,做做灑塵擦拭也罷了,貼身服侍您奴婢不放心。”
陸臨澤順從的讓洵都給自己穿好衣服,一個多月前還掙紮在赤貧線的人如今被這麼精心細致伺候著,穿金戴銀,出去溜個彎都前呼後擁的,他瞥了一眼鏡中既黑又粗糙的皮膚,對比正低頭仔細給他係宮絛的洵都,那雙白皙如柔荑一般的手靈巧地打了個雙錢結,低眉順眼的模樣一絲黑發垂在耳邊,說不出的婉約秀致,他慢慢移開眼。
待一切收拾妥當,陸臨澤推開臥室的門,哪怕已經看過好幾遍了他還是要感慨,古人過節是真隆重啊,這張燈結彩的架勢。抄手遊廊下,一排排做工精巧的六角宮燈,每一麵都繪有山水草木,用蠅頭小楷寫著吉祥的詩句,裝飾的彩穗垂落著,隨著微風搖曳。因陸臨澤是個小孩,他的屋簷下掛的都是頗有童趣的花燈,兔子蓮花小老鼠小金魚等,他捧起兔子燈:“這晚上點上得多好看呀。”
“可不是。”洵都戳了戳龍晶鑲嵌成的兔子眼睛,板正的臉也多了孩子氣:“聽采辦的說,街上的花燈更多呢,又逢打了勝仗,帝後親臨承天門祝節今夜不知得多熱鬧!”
陸臨澤默默地點點頭,心裏內流滿麵,他好想去看看這古代官方操辦的大型相親類節日啊,也想領略一下辛棄疾筆下的“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的盛景啊,而且還有皇帝哎,在這沒有電視媒體見領導人的時代,看一看皇帝長啥樣得是多勁爆的事啊,可這半邊豬頭臉可怎麼見人啊,下頜處還一道青紫痕跡跟毀容一樣,他小心的將兔子花燈放好,他怕自己情緒一個控製不住捏碎了這可愛的花燈。
大概是察覺到了陸臨澤眼裏的落寞,洵都安慰道:“公子不必失落,燈節年年有,今年看不見我們明年再去看好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嘛。”
“誰說看不了?”溫煦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石階下方從竹林的陰翳裏,殷恒言走了出來,一席茶色圓領袍,外罩一件白狐領的鬥篷,從衣襟的縫隙裏露出外翻的金線織就的聯珠團窠紋,似有流光閃動。他雙手背在身後,落日的餘暉將他包裹仿若整個人融在了這片光裏:“這是你來天都的第一個上元節,又有帝後祝節,要是沒看到豈不是太可惜了。”
“可、可是……”陸臨澤指著自己的臉一臉為難。他也想啊,可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嘛。
殷恒言拾級而上,微微彎腰看著他,眼中盈滿笑意:“那這個呢?”他從背後拿出一個麵具遞到陸臨澤麵前,用邀功的語氣說道:“特地給你買的,還不謝謝我。”
陸臨澤接過來一看是個赤紅描金的人形儺麵具,隻是做得很誇張,飛揚的眉毛如火焰燎燒,張開的嘴巴裏獠牙凸起將凶煞之氣描繪的活靈活現,他拿在手上翻來覆去地看,然後又看向殷恒言,不確定地問道:“送我的?”
“嗯。”將麵具扣到陸臨澤的頭上,殷恒言溫柔地說道:“若是為難就戴這個吧,反正上元節戴儺麵具的不止你一個。”
“謝謝大哥!”陸臨澤開心到飛起,甚至想撲過去抱一下殷恒言,誰不喜歡溫柔又心細的人呢!
“還疼嗎?”望著下頜處的淤青,殷恒言歉疚地問道。
“阿娘送的雪肌膏非常好用,才兩天就消腫了不少,現在也不是很疼了。”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出了暮雲軒的大門,洵都安靜地跟在後麵,臉色有些怏怏的不知在想什麼。
“那雪肌膏原是西邊凉國特產,采昆侖山巔皚雪及山底裂穀裏盛開的銀蓮花,輔之其他藥物製成,製作工藝極為複雜以前隻有凉國的皇室才能享用。大都督當年揮師伐涼,讓凉國俯首稱臣之後才將這連製作工藝都不外傳的雪肌膏進貢給我大黎。”殷恒言的眼中滿是國家強盛的自豪與驕傲,陸臨澤卻暗自腹誹:這……不是侵略吧?
他回頭看了一樣身邊的陸臨澤,開玩笑道:“雪肌膏固然珍貴稀有,原料獲取難度也大但功效無非是美容駐顏,凉國一方外之國視它如珍寶,在我大黎也隻有女人對它趨之若鶩了。母親自得了這個,都舍不得用,現在看來倒是便宜了你。”
大哥啊,你們男人哪裏會懂頂級護膚品在女性心中的地位,那巴黎×萊雅能和萊×妮是一個檔次嗎?
順著蜿蜒的遊廊清幽的小徑陸臨澤和殷恒言一路說笑著向殷騫和杭氏的主屋走去,因今日是望朔朝,殷騫天不亮就進宮“開會”去了,晚上皇宮還備了宮宴,聽殷恒言的意思,不到半夜應該是回不來的。
陸臨澤咂舌,幸虧這上朝不是天天去,要不然四五點鍾就得爬起來堪比高三學子。
“我們得去早一點,占個前排……”正說到怎麼去承天門廣場占位置便看到站在主屋拐角處的殷惜言,正用腳尖仔細地蹭著地麵,愁容滿麵的萱草見到麵向她們而來的陸臨澤等人當即喜出望外:“見過大公子,四公子!”
聞聲殷惜言也抬起頭向這邊看來,白綾襖子搭真絲織銀百蝶穿花窄底襴藍馬麵裙,雙丫髻上是雪白的梨花點珠小發釵,連係頭發的絹絲發帶都是銀白色的,隨風飄動間兩角綴的小金玲叮咚作響,素淨的衣裳襯著女孩眉宇間的輕愁,陸臨澤恍惚間看見了煙雨迷蒙的山間泉邊,孤獨地在細雨中搖曳瘦弱身軀的蘭花。
殷惜言,她……
“大哥。”見到他們,殷惜言隻是淡淡的對著殷恒言福了身,不僅無視了陸臨澤還在目光瞥向他的臉時,眼底閃過一絲嘲弄,哪還有什麼憂愁。
他收回剛才的那一絲同情。
知道這個小妹的心結在哪,殷恒言隻當沒看到她特地等在這裏的舉動,修長的手指輕點女孩額頭:“進去吧。”
甫一進門便聽到屋內的笑鬧聲,尤其以殷恪言的笑聲最大,間夾雜杭氏的輕哄。陸臨澤打量了一眼殷惜言,雖極力保持麵上的淡靜,但不自覺咬住的下唇還是出賣了內心的真實情感。
來了兩天,是個人都看出來杭氏完全,是的,完全,沒有一絲一毫喜歡這個女兒,要不是殷惜言眉眼像杭氏,陸臨澤都要以為她是哪個妾室生的,杭氏恨屋及烏。從幾次坐在一起吃飯說話時的情況來看,杭氏對殷惜言那態度都不如對他這個義子,殷阿爹在的時候倒還好點,像今天中午不在,殷惜言的筷子明明是被殷恪言打落在地,然而被罵的卻是殷惜言,陸臨澤也見到了一個母親麵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卻能抱著似海一樣深的惡意,將女孩貶的一無是處,恨不得讓她立刻去死。
哪怕隻有三個月,他的阿娘也從沒有罵過他一句重話,上一輩子的魏爸爸也是相當溺愛。他因此一直以為,父母對自己的孩子,因血緣因長久的養育相伴,會將舔犢之情深刻進血脈與靈魂裏,成不可磨滅的印記,比如杭氏對殷恪言便是這份感情的具體表現,雖然表現的太過了,而殷惜言……
陸臨澤踏進屋內,靠裏的臥榻上殷恪言窩在杭氏懷裏,雙手攀著杭氏的脖子,笑得開懷,傍晚的陽光穿過軒窗落在這一方塌上,融光暖意裏連顯露的塵埃都似為這一片歡樂起舞,好一派母慈子孝的美好場景。
到底是為什麼呢?同一天出生的雙胞胎兄妹,待遇卻是天差地別,陸臨澤乖覺地行禮坐到下首,耳邊聽著杭氏與殷恒言的對話,伴著殷恪言聒噪的打斷聲,重男輕女嗎?確實自古以來的重男輕女陋習裏,你都無法想象到那些同為女人的母親奶奶裏會多麼離譜的對待自己的女兒,孫女。
“臨澤也要去嗎?”杭氏的聲音從上首傳來,他抬頭望去,杭氏也在看著他,她今日綰了個偏富貴的牡丹髻,戴青鸞引鳳祥雲蓮形冠,兩側簪細長扁釵,雖然簡單卻因為那燦金的顏色而盡顯奢靡,陸臨澤站起來恭敬答道:“是……”
“你看你那臉,也不嫌丟人。”殷恪言當即笑出聲,“你到時候可得離我們遠一點,我可不想被當猴看。”
真想一板磚拍死你這死胖子。
“那他是因為誰變成這樣的。”殷恒言不耐地打斷他的說話,對杭氏說道:“上元佳節的熱鬧,臨澤初來都內,帶他去看看這都內的節慶,好好玩耍一番,也無不可。”
杭氏並沒有太多遲疑便點頭同意了,這熱鬧喜慶的日子她犯不著給人添堵,隻是囑托:“好好跟著你哥哥們,街上人多切莫玩鬧跑散了。”
“謝阿娘關心,臨澤記下了。”
“時間不早了,你們要出去就早點出門吧。阿菱你多叫幾個下人跟著,給我看好幾個小主人的安全,要是有什麼差池唯他們是問。”說罷又把殷恪言拉在身邊從頭到腳叮囑一遍,在陸臨澤看來就跟對待一個小嬰兒一樣,恨不得抱在懷裏永不撒手。而這一母同胞的小女兒,自始至終都沒一句話,杭氏的目光甚至都沒有落在她身上。這麼巨大的反差陸臨澤想不八卦都難,哪天問問苕兒吧,她那兜不住的大嘴巴隻要是知道的絕對一問一個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