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少年初識愁滋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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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方向,隻憑感覺往背向火區的方向行進,一路上不斷見有乞丐流落街頭,躲在深閉朱門的大戶人家屋簷下佝僂身子避雪祈暖,不由暗在心頭琢磨:“小娘常跟我說蜀中富甲天下,怎會有這麼多乞丐?”
彤鈴兒身子帶傷,走不多時便已無力前行,膝頭一軟,跪倒在地。唐承歡不知她傷有多重,連聲詢問,但她卻如木偶般渾若不聞。唐承歡不敢耽擱,便欲背她前行,卻發覺對方竟比自己高出足有半個頭,鐵定是背不動的。正覺一籌莫展,忽然瞧見路旁有個被人丟棄的大木盆,當即靈機一動,將那黑衣人留下的外衣墊在盆裏,拉她進去蜷腿躺下,裹得嚴嚴實實。接著拿出包袱裏的匕首,將自己的褲腳割斷,分成數條,連成一根繩索。那木盆邊緣幾處大洞,輕易便找著地方結上繩頭,另一頭挽個圈掛住肩膀,便如雪橇一般往前拉動。
此時他已幾近赤裸,冷得逃也似的拚命拉動木盆往前疾走。一番力氣使下來,渾身大汗淋漓,反倒不覺如何寒冷。但每當力竭動作緩下之時,身上的汗珠卻立即凍結,將他的皮肉刺得疼痛無比,當下不敢稍停,使盡全力往前行進,漸漸遠離利州城。
到得後來,體力已逾極限,傷痛更是頻頻來襲,隻覺骨頭已然散了開來,就想倒在地上好好躺上片刻。但心裏始終保持著一絲清明,情知自己一旦停了下來,與彤鈴兒兩人轉眼便會被凍死在這山野之間。當下開口大聲喊叫,為自己鼓勁加油,不知不覺唱起了唐菊教他的蜀中少數民族山歌:“大山高入天喲,郎背竹刀往上攀。山頂有仙花喲,采來討個妹心歡。花色不及妹子美,郎情卻賽岷江水。修個窩窩擋風雨,等著妹來將身許……”,這山歌曲調高亢,節拍張弛,宛如號子般給人以力量。如此又行一陣,突然腳下一滑,連人帶盆摔下一處陡坡,一瞬間閃過兩個念頭,一個是:“完了,要摔死了。”另一個卻是:“還好,有小姑娘作伴,遇上鬼怪也不怕。”念頭未消,忽覺屁股一震,已然到了斜坡底部。他抬頭張望,隻見這處斜坡隻有兩人來高,人在上麵背著月光看不真切,便感覺深不可測一般。
他大感慶幸,轉頭去瞧彤鈴兒的情形,卻見她正緩緩從木盆下爬出身來,連忙問道:“你受傷了麼?”彤鈴兒依然默不作聲,不過卻搖了搖頭。唐承歡點點頭,趕緊上前揀起壓在盆下的外衣捂在二人身上,使勁打了一陣哆嗦,牙齒敲得咯咯作響,說道:“差點冷死我了……讓我歇口氣再走,好麼?”他早已體力透支,此時又虛驚一場,再也頂不住疲倦,雙眼緩緩閉上,身子便往地上縮去。
忽覺彤鈴兒伸出雙臂將自己緊緊抱住,使勁搖晃,快要昏暈的腦中頓時閃過生死存亡的念頭,連忙強打精神睜開雙眼,卻見眼前竟出現一個半人高矮的洞穴。剛才落下後未曾察看周圍,哪知避風擋雪的好去處就在眼前。當下大喜過望,骨子裏又冒出一股力氣,與彤鈴兒相互攙扶著摸進洞中。裏麵漆黑一團,二人不敢深入,相擁席地坐下。但覺洞內洞外直如兩重天地,少了山風呼嘯,暖意頓時緩緩回升。
唐承歡眼皮重愈千鈞,一坐下便睡暈過去。恍惚間覺得陣陣熱氣直冒,身子猶如浸在溫泉當中一般,暖暖柔柔極是舒服,小娘的輕笑聲就在耳畔飄來飄去,彤鈴兒身穿五色彩裙站在耀眼的陽光中不停的對著自己微笑。
這一覺睡得實在踏實,睜眼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辰時將盡,陽光斜向透了進來,將山洞映得一片亮堂,彤鈴兒緊緊擁著他蜷縮在寬大的外衣中沉沉酣睡。他心下一動,驀然發覺對方竟是光著身子貼著自己,不禁麵上一紅,雖然年紀尚小不會動那男女之念,卻也感到害羞不已。但他情知能睡上一夜好覺,全靠二人相互取暖,又在心中感激不盡,想到:“小姑娘定是怕我衣衫襤褸被凍死了,因此才赤身助我取暖啊!”
當下也不吵醒沉睡的彤鈴兒,緩緩轉頭打量四周,但見洞中潔淨幹燥,隻有一丈左右深淺,頂頭處鋪滿一地枯幹的樹葉。他心下大喜,連忙搖醒彤鈴兒,眉飛色舞道:“有火烤了!”也不管彤鈴兒猛然被驚醒過來,麵色立時紅如赤霞,跳起身便去將枯枝殘葉堆在一處,又打開包袱拿出火鐮石絨等物,噼噼啪啪升起一堆篝火。有了上回的經驗,這次生火便容易了許多,心下不由大是得意,回頭招手道:“鈴兒,快來烤火。”卻見彤鈴兒已然穿好了衣裙,手中拿著一塊玉佩,怔怔的坐在那裏發呆。
他走近一看,見那玉佩正是自己在池塘假山洞中所揀之物,頓時奇道:“咦,這玉佩怎會在你手裏?我還以為丟了哩。”
彤鈴兒淺淺一笑,自懷中拿出一粒穿有絲線的玉珠,將絲線從玉佩下部的小孔穿了進去,至頭上打個結,那玉珠便正好垂在玉佩下部的拱形小框裏,然後將玉佩吊在手中,輕輕一搖,叮當作響,猶如風鈴。
唐承歡更覺好奇,問道:“你怎知這玉佩是這樣玩的?”
彤鈴兒抿著小嘴,將玉佩遞過去,道:“這珠佩本就是一體,送給你吧!”
唐承歡伸手接過,身子一陣發冷,趕緊走回火堆旁坐下,遲疑片刻,問道:“這玉佩原本是你的麼?”
彤鈴兒知他心頭的疑問,點頭說道:“你定是在那假山洞中揀到的吧?昨日早上我一覺醒來,發覺自己與你睡在假山洞裏,心裏害怕極了,趕緊出去,誰知……誰知全家人都死了,我……我嚇得不知所措,昏昏沉沉到處亂走,後來又冷又累,正好走到那……那爛屋子外,就進去……進去……”,說到此處回想起昨夜的慘痛遭遇,眼眶頓時泛紅,抽噎著說不下去。
唐承歡知她心頭難過,正不知如何安慰,卻見她咬牙忍住心頭淒苦,硬生生將眼淚咽了回去,繼續說道:“後來又見著你,但不敢確定,你點燈時將玉佩掉在草堆上,我偷偷揀了起來,這才敢確定是你。這玉佩上刻著我的名字,本是我爹專門托人做的,他說‘這玉佩是給鈴兒的,就應該敲得響才對’……”,說到此處,終於還是忍不住悲傷,豆大的淚珠滾滾落下。
唐承歡感同身受,不覺想起了小娘唐菊,也不知她此時去了何處,走過去拉著她的手掌,寬慰道:“別哭,別哭,今後咱倆做伴兒。”
彤鈴兒收起淚水,輕輕點了點頭,說道:“你趕緊將衣服穿上。”
這山洞方向朝陽,又在避風處,剛才他一心點火,一時倒不覺如何寒冷,聞言麵色一紅,才想起自己身上隻穿著被割得稀爛的褲子,連忙將地上鋪著的外衣拿起來裹在身上。忽然想起包裹裏還有兩張餅兒,頓時食指大動,拿了出來去火上烤熱,又將餅上刻著的“改名,尋親,唐門,習武”八個字反複看了幾遍,這才與彤鈴兒分而食之。連日來陽光普照,積雪漸漸融化,沿著洞口涓涓滴下,二人仰頭用嘴接住,聊聊解了口渴,又接水將麵上血跡泥灰洗淨。
這一來重又有了力氣,唐承歡雖覺渾身酸痛,肌肉鼓脹,但被人踢打的傷處卻已沒有多少感覺,絲毫不影響行動。
二人光顧貪那篝火溫暖,不覺洞中煙霧迷漫,嗆得兩人鼻水眼淚長流,正要出洞避避,忽聽洞口一聲吼叫,接著一陣風起,衝進一隻足有一人多高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向著洞內爪舞足頓。
唐承歡大駭,下意識的將匕首抄在手中,卻被彤鈴兒一把拉住,趁那龐然大物咆哮發狂之際躲至火堆背後,又對他示意千萬不可發出聲響。他心跳欲狂,與彤鈴兒緊緊靠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
卻見那龐然大物咆哮片刻,始終不敢深入洞內,想是篝火正旺,教它不敢逼近。接著又見它伸出蒲扇般大小的巴掌不停拍打自己的嘴臉,忽又拿臉往洞壁上蹭了一陣,然後狂吼一聲,轉身跳出山洞。
唐承歡稍安下心,手掌已全是汗水,悄聲問道:“這是什麼怪物?”他在繁華都市長大,自然不知二人遇上了黑熊。
彤鈴兒一臉慶幸,小聲道:“那是黑瞎子,我聽爹說過,據說老虎見了也都怕哩。好在野獸都怕火,否則定會被它吃了。”那黑熊隻在巴蜀、雲貴一帶山野中出沒,因此她從小便常常聽人說起過。
唐承歡心有餘悸,問道:“它走了麼?”話音未落,忽聽那黑熊狂吼一聲,又從洞外衝了進來,向著二人躲避的方向咧嘴直叫,神情可怖至極。
二人嚇得魂也飛了,死死抓著對方的小手緊靠洞壁,不敢發出一絲聲響。那黑熊受不住濃煙滾滾,拿巴掌拍打一陣嘴臉,終於又跳出洞去。
這次二人不敢再存僥幸之心,耳聽那黑熊在洞外吼叫連天,似乎絕然不願離去,不知怎生才能脫身。唐承歡再看洞中枯葉,已被燒得所剩無幾。猛然省悟過來,此洞必是那黑熊棲身之所,這下慌了神,小聲道:“這裏是它的家麼?若這樣可就糟了,它定然不肯走的。”
彤鈴兒也已想到此節,遲疑道:“聽說黑瞎子眼神不好,不知能否悄悄逃走?”
二人還未商量出個結果,驀見那黑熊複又跳進洞來,厥起屁股向著篝火方向拿後腿一陣猛蹬,竟將凍得堅硬的土石刨得亂飛如雨,其中不少落在火堆上,頓將火勢壓得一弱。
唐承歡心中大急,情知火勢一滅,兩人定然無幸,當下顧不得害怕,揀起石頭往那黑熊身上一陣猛砸,口裏大喊大叫,未曾想竟將那黑熊驚了一跳,迅即逃出洞去。
黑熊生性最是膽小,視力又極差,猛然挨了幾下石頭,雖不覺疼痛,但也被驚得逃出洞來,不過自己的洞穴在此,豈肯輕易放棄?在洞口來回亂跳,呼呼噴氣。
洞內火勢漸黯,過不多時便會熄滅。唐承歡眉頭緊鎖,對彤鈴兒說道:“我跑出去引開怪物,你趕緊逃吧。”說著鼓足勇氣,便要衝出洞去。
彤鈴兒又急又怕,心下更是感動不已,死死將他拉住,哭道:“黑瞎子連老虎也能一巴掌打暈,你這樣出去不成的!”拉著他抱頭痛哭,無意間瞧見剛才那黑熊刨開的土裏露出一根碗口粗的樹幹,頓時靈機一動,連忙說道:“快來幫忙。”
說完當先衝去挖那樹幹,唐承歡心思靈性,見她如此,旋即明白了她的意圖,當下搶上幫忙。二人驚嚇過度,一心隻有想法子逃命的念頭,渾忘了身外恐懼,此時若那黑熊跳將進來,當是凶險至極。
好在洞內泥土已被黑熊刨鬆,兩人合力不消片刻便將樹幹挖了出來,足有五尺來長,連忙退回篝火之後。唐承歡用匕首將那黑衣人留下的外衣割開數條,與彤鈴兒合力將匕首緊緊綁在樹幹頂端,猶如一支長矛。
彤鈴兒正色道:“黑瞎子眼神不好,此時趁著煙霧彌漫,也許還可拚一拚,否則我們多半難逃一死。我去引它進來,你躲在岩石背後,悄悄往它心口紮上一刀……記住一定要紮心口,我聽人說過,黑瞎子皮肉厚實,隻有射心口才能殺得死。”
唐承歡點點頭,心中甚覺不願她去冒險。見她試探著走到洞口,隻得趕緊藏到洞口旁一塊岩石背後,手中緊緊握住樹幹,還未吸氣按耐住狂跳的心,就聽彤鈴兒一聲尖叫,轉身逃了回來,卻是那黑熊耐不住性子,又衝了進來。聽見彤鈴兒的叫聲,迅捷無倫的跳至她背後,巴掌高高揚起,眼看便要拍下去。
唐承歡眼見彤鈴兒遇險,哪裏還顧得上悄悄行事,大叫著跳起身來,執矛沒頭沒腦便往黑熊紮去。那黑熊猛然又聽見人聲,微微一愣,彤鈴兒已逃去火堆背後。它此時目不視物,嗅覺也被煙火敗壞,全憑聽覺行事,當下便往聲響處撲至。
唐承歡隻覺一股大力傳來,猛被震得飛了起來,重重跌在地上,卻顧不得呼痛,慌忙爬起身,見那黑熊竟被自己慌亂間用矛紮在肚子上。那黑熊撲來之力巨大,將他震得脫矛飛出,但那矛尾卻正好斜抵在地上,以至匕首全身沒入它的肉中。那黑熊吃痛之下,獸性大發,掄起熊掌往那樹幹拍落,卻不料那匕首鋒利無比,被它一拍之力帶得往下滑動,生生將自己活剖了開來。
這一來熊腸熊肚嘩啦啦流滿一地,那黑熊饒是凶悍,卻也頂不住這活剮之痛,哀嚎著逃出洞去,一路灑下殷紅的血水。
洞內二人麵色慘白,好半天不敢出聲,聽著黑熊的哀嚎漸漸遠去,這才相互使個眼色,攜手奔出洞外。
外麵山風輕拂,冬日高爽,對於被煙熏了半日的二人來說猶如瓊漿醒露,竟覺得空氣中帶有一股甜絲絲的味兒。那件外衣被割來用作了繩索,隻剩下半截,被唐承歡圍在身上,猶如茹毛飲血的野人。
忽見小坡上冒出三個頭戴氈帽的人頭,遲疑的瞧了二人片刻,其中一人喊道:“黑瞎子是你兩個娃兒弄死的嗦?”這人說的是利州鄉間土話,唐承歡從唐菊那學來的成都方言也隻是一知半解,一時聽不明白。彤鈴兒趕緊點點頭,大聲道:“我們與家人走散了,沒吃的,沒穿的,附近有村子麼?”
那人揮揮手,拋下一根繩子,將二人先後拉了上去。隻見此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一身獵戶打扮。身後站在兩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手裏執著兩張簡陋的弓箭,盯著唐承歡與彤鈴兒二人嘖嘖稱奇,問了殺熊的詳情,更是咂舌不已。
那獵戶甚是歡喜,領著二人往回走去。路上說起那頭黑熊,猶自憤恨不已。原來他們的山村離熊洞不遠,那黑熊時常下來偷雞偷狗,擾得村民惶惶不安,後來邀集了獵戶幾番圍獵,反倒被那黑熊傷了幾人,成了此地一個大害。那黑熊習慣夜裏出沒,白日睡覺,這幾名獵戶費盡心機摸到了黑熊的洞穴,本待趁它酣睡之時偷襲,卻不料竟已被唐承歡與彤鈴兒兩名小娃殺死。
幾人緊走一陣,來到一處山坳,又見有兩人手拿鋼叉站在那裏指指點點,地上躺著一團黑聳聳的肉砣,肚子上還插著半截斷“矛”,正是那黑熊奔命至此,終於不支死去。唐承歡上前取回匕首,貼肉而藏。
眾人興高采烈回到村裏,村民聞訊而來,圍著黑熊的屍體交頭接耳,聽說是被兩名小娃殺死,均是一臉難信之色。那兩名十五六歲的少年本是那中年獵戶的兒子,一家人甚是淳樸,眼見唐承歡衣衫襤褸,竟把自己用作過年的新衣服拿出讓他穿上禦寒。
二人在獵戶家休息了兩日,養好精神,唐承歡對彤鈴兒說了欲往青城唐門拜師的打算,彤鈴兒雖依然不願與人多說話,對他卻言聽計從。
這日清晨,二人正欲向獵戶辭行,忽聽外麵雞飛狗跳,吵吵嚷嚷。連忙出去一看,隻見幾名凶神惡煞的鄉丁拖著渾身是傷的中年獵戶站在門口,大聲叫嚷:“明日再不繳稅,抓你兩個兒子去充軍。”說完將那中年獵戶摔在地上,揚長而去。
二人連忙上前將他扶進屋內,他那兩個兒子憤恨不已,捏緊拳頭罵罵咧咧。唐承歡問起緣由,那中年獵戶歎氣道:“官府屢加稅賦,我們怕是活不下去了。”轉頭又對兩名兒子說道:“趕緊上山去躲幾日再回來。”
他那兩名兒子血氣方剛,不願示弱,磨掌擦拳要等著明日那些鄉丁來時拚個你死我活。那中年獵戶氣急吐血,叫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他們是官府的人,我們哪裏惹得起?快走,快走!”
三人爭執不休,卻都急得含了眼淚。唐承歡不知苛政猛於虎的道理,隻覺這戶人家心地善良,見著如此場麵甚覺心酸,在包袱裏拿出兩錠銀子,說道:“大叔與兩位大哥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侄身上銀錢有限,還須留下盤纏去青城投親,這兩錠銀子拿於大叔解燃眉之急吧。”
那中年獵戶又驚又喜,但兩錠銀子實在有多,堅持隻收下一錠,謝過道:“小哥與你姐姐年少無依,西蜀路途又遙遠,多留些銀錢在身上才是。”又叫他的大兒子送二人去鄰近集鎮,幫著雇了一輛車馬,這才作別而去。
此地已在利州西南,那日唐承歡與彤鈴兒慌亂奔逃,去青城的方向卻是對了。那趕車的把式是名慈眉善目的中年漢子,對人甚是和藹可親,令屢曆生死的兩人心下大鬆。唐承歡本已覺得彤鈴兒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甚是別扭,又聽那中年獵戶將她當作自己的姐姐,不知她究竟多大,問了年齡,才知她竟比自己大了兩歲。彤鈴兒轉頭又來問他,唐承歡猶豫片刻,答道:“我也十二,但怎會比你矮上這麼多?”
彤鈴兒道:“我聽娘說過,女兒家是比男兒長得快些,以後你長大了,就會比我高了。”
唐承歡懂得討人歡心,總是想法子繞開此前慘痛的記憶,說些東京城中的趣事逗彤鈴兒開心。數日匆匆而過,二人已是親密無間,彤鈴兒麵上重又帶有了笑意。